岸石从未如此专注地编辑过照片。
屏幕上是川之在夕阳下的侧脸,海风撩起她额前的碎发,那些发丝在逆光中变成金色的轨迹,指向她微微上扬的嘴角。这是她们从海边回来的第二天,岸石坐在工作室里,对着这张照片已经发呆了半小时。
她通常不会这样。她的工作流程一向干净利落:导入、筛选、调色、输出。情感从不干扰效率。
但这次不同。
桌上的手机震动,屏幕亮起川之的名字。
“今晚还能见面吗?”川之的声音比平时轻快一些。
岸石的目光仍停留在屏幕上:“当然。你有特别想去的地方吗?”
“来我家吧。”短暂的停顿,“我想做饭给你吃。”
这个邀请让岸石坐直了身体。在她与川之这一个多月的相处中,她们总是在咖啡馆、殡仪馆的后院、海边或其他的公共场合见面。川之的家像是一个被谨慎守护的领地,从未对她开放。
“我需要带什么吗?”岸石试图掩饰自己的惊讶。
“只需要带上你的胃口。”川之说,“我七点下班。”
挂了电话,岸石再次看向屏幕。她将照片放大,仔细端详川之的眼睛。在那双总是平静如水的眼睛里,她终于找到了之前未曾察觉的温度。
晚上七点十五分,岸石站在川之公寓门前,手捧一束白色小苍兰。她穿着简单的白色衬衫和牛仔裤,比平时去见编辑或美术馆负责人时随意,却比平时见川之时多花了一点心思。
门开了,川之穿着一件深蓝色的围裙,头发松松地挽在脑后。她看到花时微微愣了一下,然后接过。
“没人送过我花。”她说,声音轻得几乎听不见。
“殡仪馆里花够多了,”岸石微笑,“但那些不属于你。”
川之侧身让她进门。公寓内部出乎意料地明亮,大面积的白色和原木色,与岸石想象的昏暗凝重完全不同。墙上挂着几幅抽象画,色彩大胆强烈,与川之平日克制的风格形成鲜明对比。
“这些画...”
“是我母亲的作品。”川之把花插进花瓶,“她是画家,在我十岁时去世了。”
岸石记起川之提过跟祖父长大,但从没说过母亲的事。她看着那些画——狂野的笔触,碰撞的色彩,仿佛能听到画家内心的呐喊。
“她很有才华。”
“也很痛苦。”川之转身走进开放式厨房,“艺术没能拯救她,但教会了我一件事——美往往与痛苦并存。”
岸石跟随她进入厨房,靠在料理台旁:“所以你选择了一份与美和痛苦共存的工作。”
川之正在切西红柿,手停顿了一下:“从没这么想过,但也许你是对的。”
岸石观察着她的动作——即使是切菜,川之的手也保持着那种特有的稳定和精确。这双手能修复破碎的头骨,也能将蔬菜切成均匀的薄片。
“需要我帮忙吗?”
“你可以摆桌子。”川之用刀指了指上方的橱柜,“盘子在那里。”
晚餐是简单的意面配番茄罗勒酱,沙拉,和烤鱼。食物美味得出乎岸石意料,不是因为她对川之的厨艺有怀疑,而是因为这一切太过家常,与她们往常在咖啡馆的简餐不同。
“你经常做饭?”岸石问。
“很少。工作后通常很累,就在外面吃或者叫外卖。”川之轻轻晃动水杯,“但做饭能让我放松。专注于食材和步骤,不用思考其他事情。”
“就像你工作时专注于...”
“不一样。”川之打断她,声音突然变得生硬,“完全不一样。”
岸石意识到自己触碰了某个边界,便不再追问。她们安静地吃了一会儿,只有餐具碰撞的轻微声响。
饭后,川之泡了两杯茉莉花茶,带岸石来到阳台。公寓在十二楼,视野开阔,可以看见城市的灯火如星河般铺展。
“我小时候常想,每一盏灯都代表一个生命。”川之靠着栏杆说,“有的亮得久,有的很快熄灭。”
岸石站在她身边,肩膀轻轻相触:“现在呢?”
“现在我知道,有些灯虽然熄灭了,但它们的光芒还在某处继续旅行。”川之转头看她,“就像我修复的每一个人,他们的生命之光虽然离开了躯体,但在爱他们的人心中依然亮着。”
这句话在夜空中悬停了片刻。岸石感到心中有什么东西被触动了,一种罕见的、柔软的情绪。
“我想为你做一件事。”她说。
川之挑眉:“什么?”
岸石走进客厅,拿回自己的包,取出一个用棕色纸包装的方形物品:“给你的。”
川之小心地拆开包装,是一本手工装订的相册。封面是深灰色的布面,上面压印着一个简单的汉字——“渡”。
她翻开第一页,呼吸明显停滞了。那是岸石拍摄的她工作中的照片——她正低头为一为年轻男子整理衣领,侧脸在殡仪馆的灯光下显得格外柔和。照片下的空白处,岸石用钢笔写了一行小字:“你给予逝者最后的尊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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