占有欲集 第8章 丈夫

你红肿了好几天的双眼依旧没有缓解的模样，眼皮像被蜂蛰过般沉重疼痛。丈夫在旁边轻轻拍拍你的背，动作温柔得仿佛你是易碎的琉璃。

每一次触碰都带着无尽的小心翼翼，可这安慰却像盐洒在伤口上，只会让心底的痛楚更加尖锐。

你的孩子死了，他才一岁多一点儿。那个柔软温暖、带着奶香的小身体，那个会用黑亮眼睛追逐你身影、会用含糊不清的语调喊“妈妈”的小生命，就这么消失了。

当你疯了一样从超市赶回家的时候，看到的只有躺在婴儿床里、脖子红肿淤紫、身体正在一点点变冷变硬的悠儿。

直到现在，你依旧无法相信，就在你出门采购的那短短半小时内，你视若珍宝的孩子竟惨遭如此毒手。

“凶手是为了什么啊！！这么对待悠儿……他还那么小……他什么都不知道……啊啊啊啊啊！”你再一次崩溃大哭，声音嘶哑破碎，像困兽的哀鸣。

丈夫将你更深地拥入怀中，你滚烫的泪水迅速浸透了他胸前的衣料，但他始终沉默不语，只是用那双同样布满红血丝却强装镇定的眼睛看着你，木然地拿着纸巾，一遍又一遍，极其温柔地擦拭你纵横的泪水。

你是孤儿，在福利院长大，从未体会过什么是毫无保留的亲情。

自从遇到他，你灰白的世界才仿佛有了色彩。你知道你终于有了亲人，有了依靠，这份温暖对你来说珍贵得如同沙漠中的甘泉，你小心翼翼又无比珍惜。

有了悠儿之后，你觉得人生几乎圆满，你又多了一个血脉相连的至亲，你对孩子倾注了所有的爱和关注，恨不得将全世界最好的东西都捧到这个降临在你身边的小天使面前。

可事与愿违。命运对你总是格外吝啬和残忍。

他走了，走得那么突然，那么惨烈。你还未来得及看他摇摇晃晃地学会走路，未来得及听他清晰地喊一声“妈妈”，未来得及看他背起小书包的模样，未来得及应对他青春期的叛逆，未来得及看他恋爱、娶妻、生子……

所有关于未来的想象，都在那一刻戛然而止，碎成了粉末，狠狠扎进你的心脏。

真的要疯了。如果不是丈夫强有力的手臂还支撑着你，你觉得自己随时会碎裂成一片一片，随风散去。

现在，紧紧抱着你的这个人，是你在这世上唯一能全身心依靠的人了。

他是你的丈夫，是你孩子的父亲，是和你一样承受着剜心之痛的人。巨大的悲伤和无力感最终吞噬了你，你也毫无顾忌地在他怀中沉沉睡过去，眼泪还挂在睫毛上。

他似乎轻轻松了口气，为你仔细掖好毯子，又拿出药膏，用指腹蘸取少许，在你青黑红肿的眼圈周围小心翼翼地、极其轻柔地擦拭，仿佛对待稀世珍宝。

他低头看着你即使睡梦中依旧紧蹙的眉头，无奈地叹了口气，最终将你更深地拥入怀中，一同睡去。

接下来的几天，你过得如同行尸走肉。时间失去了意义，白天和黑夜只是光线的变化。吃饭、喝水、睡觉都变成了需要被提醒和强迫才能完成的任务。

如果没有丈夫无微不至的照顾，你觉得自己很可能就此沉沦，患上严重的抑郁症，甚至悄无声息地饿死在自己家里。

你突然反应过来，这几天你完全沉浸在自己的悲痛里，迫使丈夫不仅承受着同等的丧子之痛，还要强打精神，负担起照顾崩溃的你的责任，他的疲惫和憔悴显而易见，却从未对你有一丝抱怨。

你心里涌起巨大的愧疚和感激。你更爱他了，在这世上，还会有谁对你这样无条件的纵容、呵护和支撑呢？

警方那边迟迟没有进展，入室盗窃、仇杀、随机作案……各种可能性都被讨论过，却找不到任何有价值的线索。光凭你天天这样浑浑噩噩地过日子，更是找不到凶手。

现实的压力逐渐袭来，你不得不尝试重新拿起画笔，继续之前未完的画稿。你也有自己的工作，虽然作为插画师的薪水远没有丈夫的高，但你从未因此气馁，这是你独立和价值的体现。

你的朋友本来就不多，经历了这件事后，更不知该如何安慰你，联系也渐渐少了。知心的朋友更是几乎没有。此刻，画稿遇到了一个技术问题，你需要打电话给一个经常合作的编辑请教。

摸摸口袋，嗯？手机呢？你在身上四处翻找，都没有。客厅、厨房、卧室……所有你常待的地方都找过了，依旧不见踪影。

突然，一个被你刻意遗忘的角落闯入脑海——可能落在儿子的小房间了。那个自悠儿去世后，你一直紧闭房门，再也不敢踏足一步的地方。

你在那扇熟悉的房门前踌躇了许久，手抬起又放下。心脏剧烈地跳动着，混合着恐惧和渴望。

最终，对手机的需要，以及内心深处对触碰儿子遗留痕迹的一丝隐秘渴望，战胜了恐惧。你深吸一口气，拧开了门把手。

房间里的时间仿佛静止了。有悠儿调皮乱放的玩具小汽车，有他撕坏的彩色绘本纸张，有他拿着蜡笔在墙上留下的、你看不懂却觉得无比可爱的“涂鸦”，还有他觉得新奇、曾兴奋地举着给你看的小铃铛……每一件物品都在无声地诉说着他曾存在的痕迹。

你这辈子就只过了一次母亲节，他摇摇晃晃地扑到你怀里，给你一个沾着口水的亲吻。那画面清晰得如同昨日。

看着眼前的一切，你再也支撑不住，蜷缩在冰冷的地板上，怀抱着他最喜欢的那只毛绒小熊，无声地流泪，怀念着与他有关的每一件微不足道的小事。

你躺在他曾经趴着玩玩具的地方，脸颊贴着地毯，仿佛还能感受到他残留的微弱气息，仿佛他就在你身边，只是不舍得惊扰你而已。

然后，你看见了。在玩具车和床角的狭窄夹缝里，露出了手机的一角。

还记得那天出门前，你还用手机为他播放他最喜欢的那部动画片，他睁着大眼睛，乖乖地坐在沙发上……你拿起手机，尝试按亮屏幕，毫无反应。也是，好几天了，早就没电自动关机了。

你最后无比眷恋地、深深地看了一眼这个充满回忆的房间，轻轻带上门，仿佛怕惊扰了什么。回到客厅，为手机充上电，巨大的情感消耗让你身心俱疲，倒在床上沉沉睡去。

你被一阵熟悉的、诱人的饭菜香味吸引而醒来。是你的老公回来了。“老公……今晚吃的什么啊？”你揉着眼睛，脚步虚浮地走到厨房，迷迷糊糊地看着他忙碌的背影。

他把身上的围裙解下，转过身，走上前来不由分说地紧紧抱住你，手臂的力量逐渐加重，几乎让你有些喘不过气。

他低头看着你，眼神里是几乎要将你溺毙的宠溺。“做了你最爱的糖醋排骨和红烧肉，还有莲藕排骨汤。给你好好补补。”

都是你爱吃的硬菜。

听得你食欲都开了，好几天都没正经吃饭的胃似乎终于苏醒过来。你被他抱得身上有些发疼，轻轻推开他，想去盛饭。他似乎有些失落，但很快又无奈地摇摇头，转身去为你端菜盛汤。

肉炖得极其软烂入味，入口细腻滑嫩，糖醋汁的比例恰到好处，是你最爱的味道。你难得地吃了两碗饭，胃里暖烘烘的，连带着冰冷的心似乎也回暖了一点点。

饭后，你躺在床上休息，老公正坐在书桌前上网查资料，神情专注。你闲得无聊，拿起已经充好电开机的手机开始翻看。

你看到相册里多出的几条视频，封面是儿子可爱的笑脸，你忍不住巧笑嫣然。儿子虽然小，但摆弄手机却很灵光，平时也很喜欢自拍或者胡乱按着拍视频，留下了许多珍贵的瞬间。

你点开了最后一条视频，屏幕却黑漆漆的，什么也看不见，大概是他不小心按到的。你只好将手机贴在耳边，仔细倾听里面的声音。

能听到他牙牙学语的、软糯的音色，含糊地喊着“妈……妈”，真是世界上最好听的声音了！你脸上不自觉地浮现出幸福又心酸的笑容。

然而，下一秒，你的脸色骤然突变！

视频里，你清晰地听到儿子用欢快的语气喊着“拔……拔”，显然看到了喜欢的人。但紧接着，传来的不是嬉戏玩闹的声音，而是悠儿突然变得极其难受的、急促的喘息和呜咽声，小小的喉咙仿佛被什么堵住，

但他嘴里还在艰难地、带着哭腔地喊着“爸……爸……”声音里充满了痛苦和不解。

没有预想中的打斗声，没有另一个陌生成年人的呵斥或脚步声。

死一般的寂静里，只有孩子逐渐微弱的、痛苦的挣扎声。

一个你从未想过、也绝不可能会去怀疑的身影，此刻如同冰锥般狠狠刺入你的脑海！你全身的血液仿佛瞬间冻结了！

就在这时，心中那个此刻让你恐惧到极致的人已经来到了你的身边。你甚至没有听到他走过来的脚步声。

他放大版的脸就在你眼前，结婚三年了，这张脸依旧英俊逼人，棱角分明，曾经是你所有的爱恋和依靠。可此刻，这张脸在你眼中却如同最恐怖的噩梦，如同野兽利爪，死死扼住你的喉咙，让你无法呼吸。

“老婆，看什么呢，听得这么入神？让我也听听怎么样。”他的语气平静无波，甚至带着一丝往常的亲昵，但字句却是肯定命令的语气，没有一丝疑问的波动，眼神深处藏着一丝你看不懂的暗流。

心中一万个不愿意相信，但视频里那残酷的真相和眼前男人反常的镇定，像两把巨锤砸碎了你的自欺欺人。

你忍不住脱口而出，声音颤抖得如同秋风中的落叶：“我们的悠儿…是你杀的对不对？”

他突然愣住了，像是没料到你会如此直接，那双总是盛满温柔的眼睛里闪过一丝极其复杂的情绪，但很快又恢复了深不见底的平静。他没有立刻否认。

那个可怕的想法在你心中彻底成型、炸开！眼泪如同决堤的洪水般止不住地汹涌而出：“是你做的吧？！是不是！”

你猛地将手机扔到一边，像一头被逼到绝境的母兽，疯狂地扑上去抓住他的衣领，语气癫狂而绝望：“是你杀的他对不对！你为什么这么做？！为什么啊？！他是我们的孩子啊！！他是你的亲生孩子啊啊啊！！”

事到如今，伪装似乎已经没有必要了。他轻易地抓住了你疯狂挥舞、却虚弱无力的手，制住了你的动作。“孩子？”他语气陡然一转，充满了你从未听过的讽刺和冰冷，直直地逼视着你，那眼神陌生得让你害怕。

“孩子？我不需要！是我杀的又怎样？啊？”他的声音猛地拔高，带着一种歇斯底里的疯狂，“你也不想想！我对你这么好！我把你当成我的全部！可你呢？！你怎么能为这个突如其来的小东西就对我不管不问？！你的眼里心里只有他！”

东西？“孩子……孩子对于你来说……就只是个物品？只是个东西？”你真的懵了，一时完全无法理解这扭曲的逻辑，大脑一片空白。

他猛地伸手死死抓住你的头发，力道大得让你觉得头皮都要被撕扯下来，你疼得眼泪直流，却毫无反抗的余地。“不，”他凑近你，呼吸喷在你的脸上，语气却异常冷静，带着一种令人毛骨悚然的偏执，

“那只是个赠品。是我们之间爱情的赠品。”

“可我受不了！”他的声音突然又激动起来，“我每每看着你为他跑去买衣服买玩具，眼里闪着光，却没考虑一边的我是否需要你的关注；你专心哄他入睡，温柔的侧脸那么美，却不顾另一个房间里独自等待的我；就连我们亲热的时候，只要他哭了，不管进行到哪一步你都会毫不犹豫地推开我跑过去照顾他……！”

“就连他死了！”他几乎是吼了出来，眼眶发红，“你都不管我！你的眼泪你的悲伤全都是为了他！你看到我了吗？！我看到你为他痛不欲生的样子，我嫉妒得快要疯了！！！我才是你最该在乎的人！！”

你被他这番毫无人性、没有任何常理的逻辑彻底震惊了。他像一个彻头彻尾的、陷入疯狂嫉妒的怨夫，那不是一个父亲该有的情绪！那是一条鲜活的生命啊！是你们共同的孩子啊！

对面的人看着你惊骇欲绝的表情，突然像是泄了气的皮球，手上的力道松了些，语气一下子变得无比沮丧和懊悔。“对不起老婆。”你恍惚地以为他终于意识到自己对儿子犯了多么不可饶恕的罪行而道歉。

但他接下来的话却让你如坠冰窟：“我刚刚太极端了，是不是吓到你了？把你弄疼了是不是？”他松开你的头发，转而捧着你的脸，手指无比温柔地抚摸你脸上被泪水沾湿的皮肤，眼神里充满了扭曲的怜惜和懊恼，

“对不起对不起！我不是故意的，我只是……我只是太爱你了，我受不了你眼里没有我……”他抱着你的头，一边揉着你发痛的头皮，一边轻轻地吹气，仿佛刚才那个狂暴的人不是他。

你到底嫁了一个怎样的人？极度的恐惧像冰冷的藤蔓缠绕住你的心脏，越收越紧。你浑身冰冷，无法动弹。

“对了。”他像是突然想起了什么，托起你的脸，笑容变得诡异而满足，紧紧盯着你的眼睛，一字一句地问道，仿佛在分享一个秘密：

“今晚的菜……很不错，对吧？排骨……都很嫩滑。”

莲藕排骨汤……糖醋排骨……红烧肉……

“呕——！”你猛地捂住嘴，一股无法抑制的强烈恶心感从胃里直冲喉咙！你惊恐万状地瞪着他，全身的血液仿佛都凝固了！

他依然微笑着，那笑容在你眼中，比地狱的恶魔还要恐怖。

（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