吴大松食不知味地咬了口排骨,肉炖得烂乎,却像嚼蜡一样堵在喉咙口。他偷眼瞟了下张德福,那老油条正眯着眼享受,一副事不关己的悠闲样儿。
“张主任,”吴大松清了清嗓子,声音压得低低的,几乎被隔壁桌的划拳声盖过去,“你刚才说‘活动’……这路子,您熟门熟路的,能不能给指条道?李副所那边,总得有人递个话吧?”他试探着,手指在桌下掐进掌心,生怕露了怯。
张德福慢悠悠地啜了口烧酒,辛辣的液体滑下喉咙,他咂咂嘴,浑浊的眼珠子转了转:“哎呀,吴主任这话说的……递话嘛,讲究个时机和分寸。李副所那人,轴得很,认死理儿。”
他往前凑了凑,酒气混着菜味儿喷到吴大松脸上,“不过嘛,派出所这边我还是有些交情的,您想递什么话,递给谁?”
他意味深长地顿了顿,夹起一筷子鸡蛋,“您要是着急,我倒是能帮着牵个线,明晚就能约出来喝两盅。就是这‘活动’的诚意嘛……”张主任拖长了尾音,眼风扫过吴大松,不再往下说了,让他自己体会。
吴大松心里咯噔一下,知道这是要钱打点。他灌了一大口酒,火辣辣的感觉从胃里烧上来,逼得他额角冒汗。窗外,暮色渐浓,街灯昏黄的光晕染在油腻的玻璃上,映出几张模糊的食客侧影。
饭店里的喧闹声、碗碟碰撞声,此刻都成了背景噪音,只有张德福那副“你懂的”表情,烙铁般烫在他眼底。
“成,”吴大松从牙缝里挤出个字,手伸进内兜摸索着,“那就……有劳张主任费心了。”他掏出一叠用皮筋捆着的粮票和几张皱巴巴的布票,悄没声儿地推过桌面。票子边缘沾着汗,黏糊糊的。
“吴主任,您这是什么意思,怎么说您也是我的领导。。。。”张主任看了看桌上那点儿东西,心里鄙视道,“这是打发叫花子呢。。。”
“咳,张主任,你别误会,就是,,就是看这同志们工作辛苦。。。”
“别,吴主任,您这是打我的脸,您等着,我这就去一趟,派出所反正也不远。”说着起身就走。
吴大松那句“有劳张主任费心了”还在油腻的空气里打转,张德福已经像条滑溜的泥鳅,“噌”地站了起来。他动作麻利地解下腰间那条油渍麻花的围裙,随手往椅子背上一搭,又顺手抄起桌上半湿的抹布,慢条斯理地擦了擦手,那动作,透着股说不出的轻慢。
“您坐,您坐!千万别跟我客气!我去去就回,很快!”张德福脸上堆着的笑纹更深了,仿佛刚才那点不快从未发生。他边说边往门口走,布帘子被他掀开一条缝,外头嘈杂的声浪瞬间涌进来,又在他闪身出去后隔绝了大半。
吴大松像被抽走了骨头,他盯着桌上那几盘几乎没怎么动过的菜,红烧肉凝固的油花、肥肠上凝着的辣油,都让他胃里一阵翻搅。刚才强撑的那点镇定,随着张德福的离开彻底散了架。
他猛地想起自己推过去的那点东西——一小捆粮票,几张布票。那几乎是他在不惊动账目的前提下,能立刻拿出来的全部“诚意”了。
张德福那扫过桌面时毫不掩饰的鄙夷眼神,此刻像烙铁一样烫在他眼底。“打发叫花子”……这话没说出口,可比说出来更刺人!
一股巨大的恐慌攫住了他。完了!这点东西根本入不了张德福的眼,更别说去撬动派出所的关系了!张德福嘴上说着“去去就回”,谁知道这老狐狸是不是嫌东西太少,撂挑子走人,或者干脆……去通风报信?
吴大松越想越怕,额头上的汗珠滚了下来,砸在桌面上。他觉得自己像个被架在火上烤的蚂蚱,四周全是窥探的眼睛。
他下意识地把那两捆票拿在手里,捻了捻,粮票粗糙的纸边刮着指腹,布票软塌塌的。这点东西,够干什么?连塞牙缝都不够!给李大明?给陈海生?还是给张德福这个传话的?哪个都填不满!
门外传来脚步声,吴大松像受惊的兔子,猛地缩回手,心脏差点从嗓子眼里跳出来。他胡乱抓起筷子,夹起一块凉透了的韭菜鸡蛋,塞进嘴里,味同嚼蜡,眼睛却死死盯着那道油腻的布帘子。
帘子被掀开,进来的却不是张德福,而是刚才那个服务员小刘。她端着一碗冒着热气的汤,脸上没什么表情,只是把汤轻轻放在吴大松面前:“吴主任,张主任让给您加个汤,天凉了,暖暖胃。”
“哦……好,谢谢。”吴大松含糊地应着,声音干涩。他看着小刘放下汤碗,转身离开,那平静无波的眼神扫过他时,他却觉得像被针扎了一下。
话说张主任一路直奔派出所。
话说张主任一路直奔派出所。天色已擦黑,派出所门口那盏昏黄的灯泡下,蚊虫嗡嗡地绕着光打转。张德福熟门熟路,没走正门,而是绕到侧面一个挂着“值班室”牌子的偏门。推门进去,一股混杂着劣质烟草、消毒水和汗渍的浑浊气味扑面而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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