宫廷之殇 第24章 亲情碰撞中的少年心事

南承瑾脸上的温和笑意在允堂挣脱父皇怀抱奔向五哥的瞬间，就消失了。

他原本带着宠溺和打趣的目光，一点点冷却、沉凝。看着允堂毫无保留地扑向那个沉默角落，南承瑾只觉得心口又冷又闷。

凭什么？

这个念头尖锐地刺入脑海，带着少年人特有的、被忽视的不甘和委屈。

是他！是他每日处理完东宫课业，无论多晚都雷打不动地去重华宫，陪这个弟弟玩九连环，给他讲宫外趣闻，看他咿咿呀呀学语，在他想父皇时笨拙地哄他入睡。

是他记得允堂喜欢什么口味的小点心，悄悄吩咐御膳房备下。

是他看着允堂从襁褓里的小小一团，长成如今这个会跑会跳、会甜甜喊“太子哥哥”的小人儿！

他付出了那么多时间，倾注了那么多真心实意的陪伴。在允堂心里，自己这个二哥的分量，总该是独一无二的，是除了父皇之外最亲近的人。

可眼前这一幕，将他所有的笃定和期待浇得透心凉。血缘……难道仅仅因为南承瑜是允堂一母同胞的亲哥哥。

他那些日日夜夜的陪伴，就变得如此轻飘飘，抵不过血脉里那点天生的亲近吗？允堂甚至记得那个只逗过他一次的六哥，却对日日相伴的自己……南承瑾的目光不由自主地再次投向角落——南承瑜正低头看着掌心，嘴角那抹温柔得刺眼的笑容，像针一样扎进南承瑾眼里。

一股强烈的失落混合着难以言喻的嫉妒，在他的胸膛里翻江倒海。他下意识地挺直了背脊，下颌微微绷紧，试图维持住一国储君该有的从容气度，可那微微发白的指节和紧抿的唇线，泄露了他内心的波澜。

南烁的目光缓缓扫过下方。太子的异样，自然没有逃过他的眼睛。

那孩子眼中的光亮暗了下去，取而代之的是一种强撑的平静下掩藏的受伤。南烁深邃的眼眸里掠过几分属于父亲特有的、对少年心事的纵容。

他轻轻拍了拍重新窝回自己怀里、正满足地啃着新一块荷花酥的允堂。

“瑾儿。”南烁的声音清晰地穿透了殿内重新响起的低语声，带着一种安抚的意味。

南承瑾猛地回神，迅速收敛起外泄的情绪，抬头看向父皇，努力让声音听起来平稳如常。

“父皇？”

南烁看着儿子那故作镇定的样子，心中微叹，面上却依旧温和。

“你方才不是说想抱抱允堂？这小子现在吃得正香，怕是不肯老实。”

这话像是一道赦令，又像是一个台阶。南承瑾几乎是立刻接口，声音里带上了急切和渴望。

“父皇，儿臣……儿臣想抱抱十五弟。” 说完，目光便紧紧看着了南烁怀里的允堂。

允堂正吃得两颊鼓鼓，听到自己的名字和“抱抱”这个词，小耳朵立刻机灵地竖了起来。

费力地咽下嘴里的点心，扭过小脑袋，乌溜溜的大眼睛看向站在父皇下首的太子哥哥。

南承瑾脸上那点强装的平静和眼底深处藏不住的期待，被孩子纯净的直觉捕捉到了。

允堂没等南烁完全松手，就立刻在南烁怀里朝着太子的方向伸出了两只沾着点心屑的小胳膊，奶声奶气地喊着。“太子哥哥！抱抱！抱抱堂堂！”

那声音又软又糯，带着全然的信任和亲昵。

南承瑾的心又酸又软。他几乎是两步并作一步上前，小心翼翼地从南烁怀里接过了那个温软的小身体。

允堂一入怀，立刻习惯性地用小脑袋蹭了蹭他的颈窝，小手还自然地环住了他的脖子，瞬间抚平了南承瑾所有的失落。

抱着怀里沉甸甸、暖烘烘的小家伙，闻着他身上特有的奶香和糕点甜香，南承瑾的心落回了实处。

可少年人终究是少年人，那股酸劲儿虽然散了，但之前被“比下去”的感觉还在心头萦绕。

他忍不住低下头，用下巴轻轻蹭了蹭允堂软软的头发，带着点赌气，又带着无限宠溺地低声嘟囔。

“小没良心的……太子哥哥陪你这么久，好吃的都紧着你，也没见你给哥哥留块糕糕……倒巴巴地塞给你五哥了……” 他的声音很轻，几乎是贴着允堂的耳朵说的，带着点只有两人能懂的亲昵抱怨。

允堂被他蹭得痒痒，咯咯笑着缩了缩脖子。他听不太懂“没良心”是什么意思，但“糕糕”这个词他可是听得真真切切。

小家伙立刻抬起小脑袋，大眼睛亮晶晶地看向南承瑾，伸出小胖手，指向旁边小几上那盘晶莹剔透、摆成花朵形状的水晶桂花糕，声音清脆又带着理所当然。

“太子哥哥！吃啊！” 觉得光指还不够，又努力地补充了一句，小奶音拖得长长的，带着点邀功的意味，“堂堂喂！”

南承瑾愣住了。他低头，对上允堂那双清澈见底、写满了“你快吃呀”的大眼睛，里面没有丝毫的勉强或讨好，只有纯粹的、想要分享好东西给喜欢的人的快乐。

刚才那点残存的酸涩，被一股巨大的暖流冲得无影无踪。小家伙不是不记得他，不是不亲近他，他应该只是……只是把他认为最好的东西，在那个他觉得重要的时刻，给了那个他同样在意的人。

满足感迅速充盈了南承瑾的胸腔，他忍不住笑出声来，那笑容是发自内心的、毫无阴霾的灿烂，带着少年人特有的明朗。

他抱着允堂，走到放着糕点的几案旁，拿起一块最漂亮的桂花糕，小心地递到允堂的小手里。“好，堂堂喂。”

允堂立刻高兴起来，小脸笑得像朵太阳花。他两只小手紧紧攥住那块对他来说有点大的糕点，努力地举高，颤巍巍地朝着南承瑾的嘴边送过去。

他的动作笨拙又认真，小胳膊用力得微微发抖，糕点上的糖屑簌簌落下，有几粒还沾到了南承瑾挺括的衣襟上。

南承瑾没有丝毫嫌弃，他微微低下头，极其配合地张开嘴，任由允堂把那块带着小家伙手心温度和汗渍的桂花糕，稳稳地塞进了他的嘴里。

甜糯的滋味在舌尖化开，带着桂花的馥郁芬芳，但更甜的，是心口那股暖洋洋的、被全然信赖和喜爱的感觉。

“唔…好吃。” 南承瑾咀嚼着，眉眼弯弯，对着允堂用力点头，毫不吝啬地夸赞，“堂堂喂的糕糕，很甜！”

允堂看他吃得开心，比自己吃了还高兴，咧着小嘴，露出几颗小乳牙，笑得见牙不见眼。

这兄友弟恭、其乐融融的一幕，自然落入了上首的太后和皇帝眼中。

太后一直含笑看着，此刻脸上的慈爱更浓，她用手帕掩了掩嘴角，看向身旁的皇帝，声音不高不低，却带着明显的调侃笑意，清晰地传遍了安静下来的大殿。

“哟，瞧瞧咱们太子爷，这又是抱又是喂的，方才那点子打翻醋坛子的模样，哀家可瞧得真真儿的。怎么，我们堂堂喂你一块糕糕，这心里的醋味儿就全散啦？”

南烁也忍不住笑起来，他看向抱着弟弟、嘴里还塞着糕点、正一脸满足的二儿子，眼中是毫不掩饰的促狭和欣慰。

“瑾儿啊，你这当哥哥的，气性倒是不小。堂堂才多大点儿？就知道把好东西给哥哥了，你这当太子的，度量可得再大些。”

被皇祖母和父皇这么当众一调侃，南承瑾脸上那点少年老成的沉稳瞬间破功。

他到底只是个十一岁的少年郎，脸皮薄得很。

刚才那点因嫉妒而生的别扭被长辈们毫不留情地点破，此刻又被允堂当众“喂食”的甜蜜冲击着，巨大的羞赧感“腾”地一下涌了上来，瞬间从耳根红到了脖子，连抱着允堂的手臂都微微有些僵硬。

他张了张嘴，想辩解两句，可看着皇祖母促狭的眼神和父皇含笑的目光，又低头看看怀里正仰着小脸、一脸懵懂又好奇地望着他的允堂，只觉得脸上火烧火燎，一个字也说不出来。

他只能抱着允堂，微微侧过身，试图躲避那些带着善意的、看好戏的目光，嘴里含糊地嘟囔。

“皇祖母……父皇……儿臣、儿臣没有……”

允堂完全不明白太子哥哥为什么突然脸红了，还抱着他转来转去。他只觉得好玩，伸出沾着糖屑的小手指，好奇地去戳南承瑾滚烫的脸颊，奶声奶气地学舌。

“红红……太子哥哥……红红……”

小家伙这火上浇油般的“童言无忌”，更是引得太后和皇帝忍俊不禁，殿内其他一直屏息凝神看着这皇家温情戏码的嫔妃和皇子皇女们，也终于忍不住发出了低低的、善意的笑声。

连角落里的南承瑜，看着太子二哥难得一见的窘迫模样和允堂天真无邪的举动，嘴角也不由自主地弯得更深，先前那些沉重的失落感，此刻也被这温馨的喧闹驱散了些。

南承瑾听着满殿的笑声，感受着脸上允堂小手指戳来戳去的触感，那点羞恼反而奇异地消失了，只剩下满心的柔软和无奈。

他索性破罐子破摔，轻轻抓住允堂作乱的小手，低头用自己的额头轻轻碰了碰小家伙的额头。

低声“威胁”“小坏蛋，还笑哥哥？看哥哥以后还带不带你飞高高！”

允堂一听“飞高高”，眼睛瞬间更亮了，立刻忘了戳脸的事，小手紧紧抓住南承瑾胸前的衣襟，兴奋地蹬着小短腿。

“飞！飞高高！太子哥哥飞！”

看着允堂被转移注意力的兴奋模样，南承瑾也笑了，那点残存的红色褪去，只剩下纯粹的宠溺和释然。

血缘或许是天生的纽带，但日夜陪伴积累的深厚情谊，又岂是那么容易就被取代的？他紧了紧抱着允堂的手臂，感受着怀里那份沉甸甸的依赖和信任。

此刻，满殿华灯璀璨，熏香暖融。方才那些无声的嫉妒、暗涌的酸涩，似乎都被这兄友弟亲的温情一幕冲淡了许多。

至少在这一刻，在这十五皇子允堂的生辰宴上，流淌在皇室血脉里的，不再是冰冷的算计，而是带着糕点甜香的、暖融融的亲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