允堂是在一阵颠簸混合着草药腥气的味道中恢复知觉的。
意识先于身体苏醒,沉重的眼皮费了极大的力气才掀开一条缝隙。
视线里是一片晃动的木质顶棚,身下是坚硬的木板,铺着些干草和兽皮,虽然颠簸,但比之前那辆板车要平稳许多。
他似乎是在一辆马车里。
喉咙干渴得像是要裂开,胸腔里的闷痛和心脏位置的绞痛依旧存在,但似乎被压制住了,不再像之前那样尖锐的疼痛。
允堂试着动了动手指,指尖传来轻微的刺痛和无力感。
“醒了?”一个略显清冷的女声在一旁响起。
允堂艰难地偏过头,看到一个身着粗布黑衣、面容寻常但眼神格外清亮的年轻女子正坐在车厢角落,手里捣弄着一个石臼,里面是些墨绿色的草渣,那浓烈的草药味正是来源于此。
她动作熟练,神情专注,并未多看允堂一眼,仿佛只是在处理一件寻常事务。
“你……”
那女子停下手中的动作,抬眼看他。
“你中了‘缠丝’,不算剧毒,但会慢慢侵蚀筋脉,让人四肢麻痹,心脉衰竭。”
缠丝?允堂心中凛然。
这名字他隐约有些印象,似乎是某种前朝宫廷秘传的阴损毒药,发作缓慢,不易察觉,一旦深入,极难拔除。
是谁?会用这种手段来对付他?
“是你……救了我?”
女子没有直接回答,只是将石臼里捣好的药汁倒入一个粗陶碗中,又从一个皮囊里兑了些清水,递到他面前。“喝了。能暂时压制毒性,缓解麻痹。”
允堂看着她,没有立刻去接。
这女子出现得太过蹊跷,在他濒死之际,在这荒山野岭。是敌是友?
女子似乎看出他的疑虑,也不催促,只淡淡道。“若想杀你,不必多此一举。你昏迷时,追兵的猎犬声已近在咫尺。”
允堂想起失去意识前听到的犬吠和脚步声。
便不再犹豫,接过陶碗,那药汁色泽浑浊,气味苦涩刺鼻。
他屏住呼吸,仰头将药汁一饮而尽。液体滑过喉咙,带来一阵强烈的恶心感,但随之而来的是一股清凉的气息顺着喉管下沉,似乎将那灼痛和麻痹感稍稍驱散了一些。
“多谢。”允堂将空碗递还,声音依旧沙哑,但顺畅了些许。
女子接过碗,放在一旁,重新拿起石臼捣药,语气平淡。“不必谢我。受人之托,忠人之事。”
受人之托?允堂心念电转。
东远?还是……那个驾车的中年男子背后的势力?
“是谁托你?”允堂追问。
女子捣药的动作不停,头也未抬。
“该你知道的时候,自然会知道。现在,你只需知道,你暂时死不了,但也别指望能立刻活蹦乱跳。‘缠丝’的毒性已侵入你的心脉。”
女子抬眼正视允堂,那双清亮的眼睛里没有任何情绪。
“你的身体底子太差,旧伤新毒交织,能撑到现在已是奇迹。接下来一段时间,你需要绝对静养,配合治疗。否则,当废人你也活不过两年。”
允堂沉默地听着。
废人?他早已是了。从经脉尽断的那一天起,他就不再是那个文武双全的十五皇子南允堂。如今,不过是这残破之躯上,又多添了几道枷锁罢了。
“我们这是去哪里?”允堂换了个问题。
“一个安全的地方。在你彻底摆脱追兵,恢复一些元气之前,哪里也不适合去。”
允堂不再询问。
靠在颠簸的车壁上,闭上眼睛,感受着体内那被暂时压制的毒素和身体的虚弱。马车行驶的方向似乎不是荒山郊外,偶尔能听到车轮压过较为平整路面的声音,某段路程隐约有市集的喧哗从远处传来,但又很快被抛在身后。
他们似乎在刻意避开人烟稠密之处,专挑偏僻的小路行走。
那女子不再说话,车厢内只剩下车轮辘辘的声音和她捣药的单调声响。
允堂的思绪却无法平静。
下毒之人……叶清涵那张写满撇清关系慌乱的脸再次浮现在眼前。
会是她吗?为了保住南承瑜,所以在他离开前,最后一次利用她“母亲”的身份,对他下了这缓慢发作的毒药,确保他即使逃出皇宫,也活不了多久,无法再构成任何“连累”?
这个猜测让他心底一片冰寒。
若真是如此,这皇宫的血脉亲情,真是将世间最深的恶意,演绎得淋漓尽致。
还有眼前这个救了他的神秘女子,她背后的人,目的又是什么?救他,是为了他这个人,还是为了他“南允堂”这个身份所能带来的价值?
他就像一件物品,逃离了一个牢笼,却又可能落入另一个精心设计的局中。
不知过了多久,马车终于缓缓停了下来。
女子率先跳下马车,掀开车帘。“到了。”
允堂勉强撑起身子,向外望去。
眼前并非他想象中的隐秘山庄或是农家小院,而是一座看起来香火寥落、颇为破旧的山野小庙。庙门上的匾额字迹斑驳,勉强能认出“药王祠”三个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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