宫廷之殇 第151章 下落

允堂从张敬轩手中一把夺过那卷明黄的圣旨，没有对那象征着无上荣宠与束缚的绸缎投去半分目光，仿佛那是什么肮脏的、令人作呕的东西。

他紧紧攥着圣旨，转身径直朝着内室走去，留给众人一个背影，一丝余光都未曾施舍。

张敬轩站在原地，看着那少年单薄的背影消失在珠帘之后，心中暗自叹息。

陛下此举，意在强行拉回，可看小殿下的反应，只怕是适得其反，将那本就深可见骨的裂痕，撕扯得更加鲜血淋漓。张敬轩知道此地不宜久留，更不适合多言，便微微摇了摇头，转身带着人悄无声息地退出了北暖阁，回去复命。

内室里，允堂站在窗前，胸口剧烈地起伏着，那卷圣旨在他手中被捏得变了形。

允堂低下头，看着这卷强行将他重新拉回“皇子”耻辱柱上的绸缎，眼中翻涌着厌恶与憎恨。

转过身走到桌案边，拿起那盏为夜间照明准备的青铜烛台。跳跃的火苗映在他漆黑的瞳孔里。

允堂没有任何犹豫，将手中的圣旨一角直接凑到了那橘黄色的火焰上。

丝绸遇火，立刻发出轻微的“嗤嗤”声，焦糊的气味瞬间在空气中弥漫开来。明黄的绸缎边缘迅速卷曲、变黑，贪婪的火舌沿着精美的纹路向上蔓延，吞噬着那些冠冕堂皇的字句。

允堂就那样面无表情地看着这代表着他无法摆脱的命运象征，在火焰中变形、化为灰烬。

直到火焰快要烧到他的指尖，灼热感传来，他才像是猛然惊醒，手指一松，将那只剩下小半截、依旧在燃烧的残骸，随意地扔在了光洁的地面上。

残存的火焰在地板上挣扎了几下熄灭，只留下一摊焦黑的灰烬和难闻的气味，像一道丑陋的伤疤，烙印在这华美的宫室之中。

常德带着宫人一直心惊胆颤地跟在后面，亲眼目睹了这大逆不道、惊世骇俗的一幕。

他们都吓得脸色惨白，浑身发抖，有几个胆小的宫女恨不得晕厥过去，却无一人敢上前劝阻，连大气都不敢喘一口，只是将头埋得更低，假装自己从未看见过这一切。

允堂看也没看地上的灰烬，更没理会身后那些吓得魂不附体的宫人，他走到水盆边，仔仔细细地洗净了手上沾染的烟火气，然后重新坐回窗边，仿佛刚才什么都没有发生过。

午膳时分，宫人们战战兢兢地将精致的膳食摆放在偏殿的紫檀木圆桌上。

允堂被变相禁足在此，一切活动范围仅限于重华宫，尤其是这北暖阁。

而南烁，自允堂回宫后，似乎也摒弃了前往主殿用膳的习惯，午膳与晚膳，大多都移驾至此，在这偏殿与允堂一同进行——尽管这所谓的“一同”，往往都只有沉默。

允堂刚在桌边坐下，拿起银箸，殿外便传来了熟悉、沉稳的脚步声。

允堂眉头蹙起，脸上掠过一丝厌烦。

他几乎是立刻放下了银箸，站起身，就要离开饭桌，显然不想与来人共处一室。

南烁的身影恰在此时出现在偏殿门口。

他今日穿着一身玄色暗龙纹常服，少了些许朝堂上的凛冽威仪，却多了几分居家的气息，只是那深邃眼眸中掌控一切的神色并未改变。

南烁一眼便看到了允堂起身欲走的动作。

“站住。”

南烁开口，声音不高，却带着帝王高高在上的命令语气，瞬间止住了允堂的脚步。

允堂背对着他，身体绷得笔直，没有回头。

南烁踱步走进来，目光扫过桌上几乎未动的菜肴，最后落在允堂那写满抗拒的背影上，语气沉了下去，明显的不悦。

“朕已经恢复你的皇子身份。见到朕这个父亲，你便是这个态度？”

允堂缓缓转过身，脸上没有任何被质问的惶恐或不安。他抬起眼，迎上南烁的目光。

“陛下想要我用何种态度？”

允堂微微偏头，唇角勾起一个讥诮的笑。

“怕要是换作陛下，如今处在我的位置，面对一个……算计你、逼迫害你、甚至不惜以你在乎之人性命相挟的‘父亲’，态度恐怕比我此刻，还要更加不遑多让吧？”

允堂的话语像一把淬了冰的匕首，精准地刺向南烁最不愿面对的区域。

南烁的脸色骤然一沉，威严的面容上笼罩了一层寒霜，眸中怒气翻涌，显然被允堂这毫不留情的顶撞激怒了。

他放在身侧的手微微收紧，但终究还是强忍着没有发作，只是那紧绷的下颌线泄露了他此刻极差的心情。

南烁眼神盯着允堂，看着少年眼中那毫不退缩的冰冷与恨意，胸中那股无名火混合着刺痛变得灼热起来。好像寻常的威压、训斥，强行命令，对眼前这个儿子都已失去作用。

沉默在父子之间蔓延，宫室内一片安静。

良久，南烁才深吸一口气，强行压下了翻腾的情绪，向前走了两步，在餐桌的主位坐下，目光放在允堂脸上，忽然转换了话题。

“你便不想知道……那个东远的下落？”

这句话让允堂一直维持的淡漠表情终于出现了一丝裂痕。

允堂的瞳孔闪过一丝光亮，虽然很快又恢复了平静，但那瞬间的动摇，并未逃过南烁的眼睛。

允堂垂在身侧的手指下意识地蜷缩了一下，指尖微微陷入掌心。

他没有立刻回答，只是站在那里，内心却想着。东远……他还活着吗？南烁突然提起他，是什么意思？又想威胁？还是……

南烁将他的反应尽收眼底，心中那股掌控全局的感觉似乎回来了一些。

他没有催促，只是拿起宫人奉上的热巾帕，慢条斯理地擦拭着手，等待着允堂的回应。他知道，这大概是目前唯一能牵动允堂情绪的东西。

允堂缓缓抬起眼，再次看向南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