四下空气倏然凝滞。
连风都仿佛停止了流动,满园只余池水轻漾的微响。
荣国公呼吸微顿,面上险些绷不住素日的威严。可对上允安亮晶晶的眼眸,终究只能暗自叹息。
童言无忌,说了他的窘迫,如何去计较?
允安自认为祖父操碎了心!
“祖父。”
荣国公缓缓起身,广袖在风中轻拂,沉重:“别叫我。”
“祖父,你没钱了,同我爹爹说啊。”
允安表示:“他有钱。”
允安:“《礼记》有写:大孝尊亲,其次弗辱,其下能养。故,爹爹该为祖父分忧的。”
瞧瞧,多有理有据。
真是会读书的好孩子。
可荣国公笑不出来。
他深吸一口气,试图挽尊:“祖父手头是紧,实在是名下产业早与国公府血脉相连。各房月例、节礼打点、官场人情往来,哪处不要真金白银?虽说私库由你祖母执掌,可既要维持体面排场,又要打点朝中往来,的确勉强支应。”
允安:……
好熟悉的话。
他都背给娘亲听过。
荣国公余光瞥向戚清徽:“倒不像你爹爹那般洒脱,你曾祖父生前将名下资产尽数给了他。他又深谙钱生钱之道,产业已遍布各地,的确从不缺银钱使。”
话音一落,他话锋一转。
“令瞻。”
戚清徽这才从容上前,执手行礼:“父亲。”
“你既已成婚,私库钥匙该交给明氏掌管。如今你院中一应开支用度,皆由她调度。后宅人情往来花费甚巨,各房节礼、仆役赏银皆从此出。断不能让她用嫁妆去填,否则既失宗妇颜面,也损戚家声威。”
荣国公夫人静立一旁,并未出言干涉。
她丝毫不觉这般安排有何不妥。
别家如何行事她不管,但在戚家,妻子执掌丈夫私库本就是天经地义。
戚清徽依旧从容自若。
他心中早有计较。
原本就打算先观望明蕴如何整顿大房事务,待看清她的手段与心性后,再做定夺。
瞻园那些暗卫虽向来只听命于他,但戚清徽早已下令,从今往后明蕴的吩咐亦不可违逆。
这算是助她一臂之力。
若明蕴能将此事处置得当,他自会直接将私库钥匙交付于她。
毕竟,那不是小数目。
那关系着整个戚家命脉。
可比荣国公的私库还要紧万分。
绝非儿戏。
可若是明蕴处置失当……戚清徽也不急于求成。
这期间该给她的份例用度一分不会少,该有的体面半分不会折。
只是那串象征着全权托付的私库钥匙,怕是要在匣中多待些时日了。
就在此时,奉命留守瞻园观察动向的霁一自月洞门外快步而来。
戚清徽耳尖微动,抬眸望去。远远看见霁一朝他郑重颔首。
戚清徽当即会意——明蕴事成了。
而且,比他预期的时间还要短上许多。
这个认知让他胸中涌起一阵难以名状的情绪,仿佛春水破冰,暗流涌动。
原以为需要费些周折的事,她竟比他想的还要出色。
快准狠。
让人赏识。
戚清徽轻笑一声,对上荣国公的视线。
“父亲教训的是。”
“是儿子考虑不够周全。”
荣国公:???
看这样子,是打算给?
明氏行事竟这般让他放心?
不过戚清徽心中有成算,荣国公一向不干涉。
看他低头,好像也没有多高兴。
“为父忽然想起还有件公务亟待处理,宫里也催得紧。”
荣国公神色端凝:“你既为人父,往日如何暂且不论,如今既将孩子带回府中,便该尽到为父之责。”
“且在此好生照看允安。”
戚清徽心知肚明,也不点破,全了他最后的体面:“公务要紧,恭送父亲。”
“行了,你陪着允安。”
荣国公将钓竿递到他手中,正要举步离去。
可戚清徽不揭穿,有崽子揭穿啊。
允安眨巴着干净纯粹的眼睛:“我知道了。”
是的,他又知道了!
荣国公微顿,步子走的更快。
允安对着那道背影:“祖父,没用的。”
“我爹爹钓鱼,只会多不会少。”
“祖母只这么个儿子,舍不得数落的,回头夜里还是会犯心疼病的。”
允安:“兜兜转转,你逃不掉的。”
荣国公:……
戚清徽:……
荣国公夫人也无力反驳!
不出意外,她的确会这么做。
荣国公前脚刚走,戚清徽便在那张黄花梨木钓椅上坐下。鱼线轻甩入池,不过片刻便见浮漂微沉。
这池里被精心喂养的鱼儿,早失了野物的警觉。
鱼儿应声而出,在日光下划出璀璨弧线。
“哇!”允安扒着池沿睁圆了眼。
戚清徽执竿的手微顿,垂眸对上崽子晶亮的眸子,忽然觉得这枯燥的垂钓也生出几分意趣。
第二尾鱼儿出水时。
本小章还未完,请点击下一页继续阅读后面精彩内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