太和殿的铜鹤烛台燃着十二根蟠龙烛,烛油顺着铜鳞蜿蜒而下,像凝固的血,在金砖上积成细小的油洼。晨雾还没散尽,从殿门缝隙钻进来,裹着殿外的寒气,让阶下官员们的朝服下摆都泛着冷意。
萧衍坐在龙椅上,手指无意识地摩挲着腰间的白玉带钩——那是先帝赐的旧物,冰凉的触感却压不住他眼底的多疑。
“陛下!臣有本奏!”
随着一声激昂的呼喊,御史大夫周明远从文官列中快步出列,朝服的皂色下摆扫过金砖,带起细微的声响。
他双手高举一份明黄封皮的卷宗,声音穿透殿内的寂静:“臣查获镇北将军霍宴与苍狼族可汗的通敌密信,证据确凿,请陛下诛灭将军府,以正国法,安天下民心!”
话音刚落,殿内立刻响起一阵骚动。几个与闲王党交好的文官纷纷出列,躬身附和:“周大人所言极是!霍宴手握北疆十万兵权,却勾结外敌,若不严惩,恐生兵变!”“臣附议!请陛下速下旨,召霍宴回京问罪,收回将军府兵权!”
周明远见势头大好,上前一步,将卷宗呈给内侍,声音更显激动:“陛下请看!此信乃苍狼族信使被擒时所获,字迹与霍宴亲笔无二,印鉴亦是将军府的朱砂印!
信中明言‘下月初三里应外合,共分北疆’,如今苍狼族突袭黑石峪关,霍宴重伤昏迷,这分明是欲盖弥彰!”
内侍将卷宗呈到龙椅前,萧衍展开信纸,目光扫过上面的字迹——确实与霍宴平日奏折上的笔锋相似,连他惯用的“捺”笔收尾都模仿得惟妙惟肖。
他的眉头渐渐拧紧,指尖在信纸上顿了顿,看向阶下的姜清湛:“霍景辞,你乃霍宴之子,对此事可有话说?”
霍景辞站在武将列末,手里的象牙笏板几乎被他攥得变形。他深吸一口气,出列躬身:“回陛下,臣父镇守北疆二十余年,斩苍狼族首领七人,护商旅安危无数,岂会通敌?此信定是奸人伪造,望陛下明察!”
“明察?”周明远立刻反驳,语气带着讥讽,“霍大人怕是忘了,令兄霍景域此刻还在黑石峪关,与霍宴同掌兵权!将军府父子三人,一文一武一守疆,兵权滔天,若说无反心,谁信?”
“周大人这是欲加之罪!”霍景辞的声音微微发颤,却依旧挺直脊背,“臣在翰林院任职,一举一动皆在陛下监视之下,何来兵权之说?臣父忠君报国,天地可鉴,若陛下不信,可派钦差前往北疆查验!”
“查验?”周明远冷笑,“如今苍狼族兵临城下,北疆战火纷飞,钦差如何查验?再者,霍宴重伤,谁能保证他不会趁机煽动将士哗变?
臣以为,当务之急是收回将军府兵权,另派将领镇守北疆,再彻查通敌一案!”
附和的文官越来越多,“诛灭霍家”“收回兵权”的呼声此起彼伏,太和殿的空气仿佛被凝固的寒冰填满,压得人喘不过气。
几个中立派官员面露犹豫,想开口辩解,却被周明远投来的冷光逼退——闲王党虽折损了闲王与宫俊豪,却仍在文官们中根基深厚,没人愿意此刻触他们的霉头。
萧衍坐在龙椅上,沉默地看着阶下的争论,手指摩挲着玉扳指的频率越来越快。他不是不信霍宴的忠勇,可“兵权”二字始终是他心头的刺——将军府世代镇守北疆,威望早已超过皇室,若真有反心,北凉危矣。更何况,苍狼族的突袭与通敌信的出现,太过巧合,由不得他不多想。
“陛下,”周明远见皇帝意动,趁热打铁道,“臣听闻太子殿下已前往北疆,与霍宴汇合。太子仁厚,恐被霍宴蒙蔽,臣请陛下下旨,令太子即刻回京,另派禁军统领接管北疆军务!”
这话戳中了萧衍的软肋。萧夜爵是储君,若与手握兵权的霍家走得太近,日后恐难以制衡。
他终于开口,声音带着一丝疲惫:“周卿所言,亦有道理。传朕旨意,令太子……”
“陛下!臣有异议!”
就在这时,殿外突然传来一声清亮的呼喊,内侍匆匆进来禀报:“陛下,天机阁石默求见,说有关于通敌案的关键证据呈献!”
周明远的脸色瞬间变了,厉声喝道:“放肆!天机阁乃江湖组织,岂容干涉朝堂之事?陛下,石默此来定是受霍家指使,欲混淆视听,请陛下驳回!”
“陛下,”石默已快步走进殿内,一身玄衣沾着晨露,显然是从城外疾驰而来,他无视周明远的怒视,躬身呈上一个锦盒,“此乃伪造通敌信的元凶陈墨的供词,还有他模仿霍将军笔迹的字帖,以及……顾昭宁与萧景渊密谋的录音石。证据确凿,可证将军府清白!”
锦盒打开,里面的供词、字帖与录音石在烛火下泛着冷光。周明远的额头渗出冷汗,下意识地后退一步,却强装镇定:“陛下,此乃伪造的证据!陈墨已被萧景渊收买,录音石更是江湖伎俩,不足为信!”
萧衍的目光落在供词上,上面有陈墨的指印与签名,还有大理寺卿的勘验印章——那是他昨日刚派去提审陈墨的官员,绝不会作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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