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幕
日头爬过陇原的土坡时,公社派来的两个年轻社员已经扛着铁锹、背着竹筐站在地头了。后生们裤脚卷到膝盖,露着沾着泥点的小腿,见了老秦就直挠头:“秦同志,咋挖?俺们平时挖渠都是直接下铁锹,您尽管吩咐!”
老秦正蹲在墓边检查砖缝,闻言抬头瞪了一眼,指节敲了敲青砖:“铁锹尖磨得比刀快,敢往这儿杵?去,把筐里的粗布巾拿出来,裹在锹头上,只许刮浮土,碰着砖缝里的白灰都得停手。”他说着从帆布包里翻出两把小竹刷——还是早年在西安考古队时用的,刷柄磨得发亮,“你们俩用这个,顺着砖边扫土,扫下来的土都装筐里,别乱撒,回头还得填回去。”
李不易已经扯了块破麻袋铺在墓口边,把公文包搁在上面,掏出卷尺和笔记本:“我来记位置,秦老您指挥。满仓叔,您帮着递递东西,顺便看着点,别让土块滚进墓里。”
王满仓搓着手应下来,眼睛却直勾勾盯着墓口——昨儿个还只露着几块青砖,这会儿清开周围的浮土,墓的轮廓已经显出来了,像个方方正正的土盒子嵌在谷子地里。他蹲下身,看着年轻社员用裹了布的铁锹轻刮,土屑簌簌落在竹筐里,混着点枯草叶,还有几粒没来得及收的谷种。
“慢着,那边砖缝里有木片!”老秦突然喊停。众人顺着他指的方向看,果然见西南角的砖缝里卡着半片发黑的木片,边缘还留着点暗褐的漆皮,跟王满仓最初发现的那片一模一样。李不易赶紧凑过去,用竹刷轻轻扫掉木片上的土:“是棺木的残片吧?看这漆色,跟之前的木片是一套的。”
老秦点点头,指挥着继续清土。一个钟头过去,墓里的浮土渐渐见了底——夯实的黄土地面上,靠墙摆着几样东西:左边是个破了口的陶罐,罐口沾着点谷壳似的残留物;中间是半只陶碗,碗沿缺了一块,碗底的“李”字隐约能辨;右边则斜插着一把小铁犁,犁头锈得发暗,犁杆早就烂成了土。
“这就是全部陪葬品了?”年轻社员直起腰捶了捶背,目光突然落在墓室中央,“哎,那儿咋有个土台?”
众人都看过去——墓室正中央,突兀地立着个半尺高的土台,台面平平的,盖着层薄土,土面隐约印着个人形的轮廓,像有人蜷缩着躺在上面,被黄土轻轻盖了层被子。
李不易的心跳猛地快了几拍,指尖攥紧了笔记本:“秦老,骨骸……应该就在这土台上了。”
老秦没说话,蹲下身用竹刷轻轻扫了扫土台边缘的土——土台是用夯土筑的,比周围的地面硬实,边缘还留着点模糊的草绳印,像是筑台时用草绳勒过的痕迹。他抬头看了眼日头,眉头皱了皱:“日头越来越毒了,先找块麻袋搭个棚子挡挡,别晒裂了土台里的东西。”
第二幕
社员们找了根竹竿,把麻袋架在墓口上方,像个简易的棚子,投下片昏黄的阴影。老秦和李不易跪在棚子下,各自捏着一把小竹刷,屏着气往土台中央扫土——土是干的,一刷就散,落在铺在旁边的布上,没一会儿就积了薄薄一层。
王满仓站在棚子外,大气都不敢出,只觉得手心冒冷汗。他种了半辈子地,刨过老鼠洞,挖过红薯窖,却从没像现在这样紧张——那土台里藏着的,是几百年前的人骨头,是老祖宗的遗骸,每一下扫动都像在碰易碎的瓷碗。
“有了!”李不易突然低呼一声。
老秦赶紧凑过去——土台中央的土扫开了一块,露出个青灰色的弧度,不是土色,也不是陶瓦,是骨头的颜色。他赶紧按住李不易的手:“别用劲,慢慢扫,先把轮廓露出来。”
竹刷的动作更轻了。弧度渐渐扩大,从半圆到整圆,最后露出个拳头大小的骨面——是颅骨的顶部。李不易拿着小刷子,顺着骨缝扫掉残留的土,老秦则从怀里摸出放大镜,对着骨面仔细看。
王满仓忍不住往前凑了凑,刚好能看见放大镜下的骨头——比他见过的猪头骨、羊头骨都要光滑,泛着种陈旧的暗黄,骨缝里还卡着点细小的沙土。
“再往旁边扫扫,把脸骨露出来。”老秦的声音有点发紧。
李不易依言挪动竹刷,土落之处,眉骨、眼窝、下颌骨渐渐显形——看清的那一刻,李不易倒吸一口凉气,手里的竹刷差点掉在地上。
那眉骨高高隆起,比常人的眉骨突出半指,像在额前架了道小土坡;眼窝深凹下去,边缘的骨棱清晰得吓人;最怪的是下颌骨,尖得像锥子,从腮帮处直直收下去,一点圆润的弧度都没有,看着根本不像“人”的下巴。
“秦老,这……这颅骨怎么这么怪?”李不易的声音都有点抖,他见过不少古墓遗骸,汉墓的、唐墓的,哪怕是残缺的颅骨,也没见过这样的形状。
老秦的放大镜死死贴在眉骨上,手指微微发抖——他挖了四十年宋墓,从关中挖到陇原,见过平民的碎骨,也见过官员的完整遗骸,却从没见过这样的颅骨。“你看侧面。”他指着颅骨的颞骨处,“这儿有道浅沟,从眉骨一直延伸到耳后,是直线,边缘还挺齐整——你说,是天生的,还是后来磨出来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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