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始 第104章 银色潮汐

通讯频道里死寂了足足三秒，随即被惊恐的嘶吼和混乱的指令填满。

“上帝！我看到了什么？这不是真的！” “海沟攀登者”的驾驶员汤姆的声音因极度恐惧而尖利变形。

“快……退后！退后！离那鬼东西远点！”

卡尔森在“深蓝探索者”里咆哮着，肾上腺素飙升，心脏几乎要撞碎胸骨。

“上浮！立刻上浮！最大功率！”

两艘潜航器的推进器疯狂转动，搅起一片混乱的泥沙，如同受惊的乌贼，拼命向着头顶那片微弱的光明逃窜。

“呼叫母船维多利亚号！这里是深潜小队，紧急情况，立刻启动引擎，离开当前区域！重复，立刻离开！”

卡尔森的声音通过水声通讯器扭曲地传向海面，充满了前所未有的惊惶。

在他们下方，那枚绀碧色的冰晶依旧静静地悬浮在幽暗的海水中，仿佛一颗来自异宇宙的、对周遭毁灭毫无感知的冷漠钻石。

但它周围的海水却不再平静。如同被无形之力搅动，海水开始剧烈“沸腾”，却不见一个气泡产生。取而代之的是，无数银灰色的、细如发丝的物质正从海水中析出，它们如同拥有生命般蔓延、交织，形成一张不断扩大的诡异网络。

这些银丝所到之处，原本蔚蓝、充满生机的海水迅速“死去”。它褪去了颜色，失去了流动性，凝固成一种沉重、粘稠、闪烁着不祥金属光泽的银灰色“水银浆体”。

这片区域的光线似乎都被扭曲吸收，呈现出一种死寂的银灰色。

那冰晶就像一颗缓慢搏动的心脏，每一次那绀碧光芒的微弱脉动，都将更大范围的海水转化为这种死亡的银色。

更令人窒息的是，被转化的区域万籁俱寂，连深海本底噪音和潜航器的轰鸣都被这种诡异的超流体介质贪婪地吞噬，形成一片正在扩张的、绝对的、令人疯狂的寂静地狱。

然而，逃亡中的幸存者已无暇关注这缓慢而恐怖的景象。他们只有一个念头：逃离这片深渊，回到阳光之下！

…………

冲破海面，感受到船体的摇晃和热带阳光的灼热，卡尔森和汤姆几乎虚脱。他们粗暴地打开舱盖，贪婪地呼吸着咸湿却“正常”的空气，仿佛刚从一场噩梦中醒来。

母船“维多利亚号”的船长杰克早已在甲板上焦急等待。听完他们语无伦次的汇报，又反复查看了“鹦鹉螺号”最后传回的、令人不寒而栗的影像资料，杰克那张饱经风霜的脸上阴晴不定。

“一种……能让人和钢铁瞬间消失的绀碧水晶？”他摩挲着下巴，试图用常识理解这一切，“根据视频记录只要不直接触碰就没事？还能改变周围海水的性质？”

损失了一艘顶尖潜航器和三名优秀队员，这是巨大的悲剧。但……那片海床上铺满的千年财富，以及那种前所未见的、价值可能无法估量的神秘水晶，像魔鬼的低语在他耳边萦绕。

“船长，我们必须立刻离开，向海事局报告……”大副谨慎地建议。

“报告？”杰克打断他，眼神闪烁着贪婪与侥幸的光芒，“报告什么？说我们遇到了无法解释的超自然现象？谁会信？然后让其他公司，甚至官方队伍来捡走本属于我们的宝藏和发现吗？”

他看向卡尔森和汤姆：“你们确定，只要不碰到那水晶本身，就安全？”

卡尔森脸色苍白，犹豫了一下，回想起确实只有接触的“鹦鹉螺号”消失了，点了点头，但又补充道：“但是船长，那周围的海水变得很诡异……”

“诡异的水域避开就是了！”杰克一挥手，做出了决定，“财富总是伴随着风险。我们不能就这么空手而归，没法向公司交代，也没法向我们自己交代！准备一下，再次下潜！目标：沉船遗迹最外围的货物，绝对避开绀碧水晶和它周围变色的海水！”

巨大的利益诱惑和“小心即可”的侥幸心理，最终压倒了恐惧和理智。在杰克船长的坚持和高额奖金承诺下，卡尔森尽管内心强烈不安，最终还是妥协了。或许……或许真的只是意外，只要足够小心……

…………

两艘伤痕累累的潜航器再次没入深蓝，向着那片已知的死亡海域下潜。

这一次，他们格外谨慎，声纳全开，灯光仔细扫描每一寸水域。他们确实看到了零星飘浮上来的绀碧色冰晶，都小心翼翼地提前规避。一路有惊无险，再次接近了那片铺满财富的海床。

“就那里，那批青花瓷，捞上来我们就走。”卡尔森指着不远处，努力压抑着内心的恐惧。

就在“深蓝探索者”缓慢靠近，机械臂即将再次伸出时，声纳操作员突然发出了尖锐的警告：

“警报！下方出现大片声纳异常区！反射信号……粘稠阻滞！像是……像是油污带，但范围在快速扩大！它从下面升上来了！”

警告来得太晚了。

“深蓝探索者”率先轻微震动了一下，仿佛撞进了一片看不见的胶水中。紧接着，所有推进器发出过载的悲鸣，速度瞬间骤降为零。他们被一股无形而粘稠的力量死死拖住了。

“怎么回事？动力失灵……”

“我们被困住了……”

几乎同时，“海沟攀登者”也传来了绝望的呼喊：“我们也是！动不了！上帝……看窗外……”

透过观测窗，他们惊恐地看到，潜航器艏部接触到的海水，正以肉眼可见的速度失去透明度，泛起那熟悉的、令人作呕的银灰色金属光泽，并且开始像粘稠的糖浆一样附着、包裹上来。

更可怕的是，艇身金属与那“银浆”接触的部分，竟然开始出现诡异的……液态化——仿佛坚固的合金正在融化成水银。

“不！不！快离开这里！启动应急动力！”卡尔森疯狂地拍打着控制按钮，但毫无回应。

祸不单行。一枚之前未被侦测到的绀碧色冰晶，正从下方的黑暗中缓缓飘升而上。失去动力的潜航器无法做出任何规避动作，艇舱内的人们只能眼睁睁看着那死亡的光芒越来越近，绝望地倒映在他们因极致恐惧而睁大的瞳孔中。

冰晶无声地接触到了“深蓝探索者”的底部。

没有爆炸，没有巨响。 只有那熟悉的、静默的量子化消散。

通讯频道里最后传来的是半声戛然而止的尖叫和无数电子杂音。

几乎在同一瞬间，另一枚冰晶也“吻”上了“海沟攀登者”。

两艘人类科技的结晶，连同其中的乘员，在他们梦寐以求的宝藏面前，再次无声无息地化为虚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