综景：异的浮生 第25章 沙海（25）

“你说，”张起灵的声音嘶哑，低沉，每一个字都像是从牙缝里挤出来，带着令人牙酸的寒意，“要带谁走？”

最后一个字落下的瞬间，整个房间的空气仿佛都被抽空了，取而代之的是一种粘稠的、令人窒息的杀意。张起灵站在门口，月光从他身后照入，将他高大的轮廓勾勒得如同从地狱裂缝中爬出的恶鬼，周身翻涌的黑色煞气几乎要化为实质。

他盯着张日山，那双眼睛里没有任何人类的情感，只有最原始的、冰冷的毁灭欲。

张日山在李景异面前袒露百年心迹的决绝，在这一刻被这突如其来的、恐怖的威压硬生生打断。他猛地站起身，将李景异护在身后，原本温和沉静的脸上瞬间布满寒霜，眼神锐利如鹰，周身同样爆发出属于九门代理人、历经百年风雨沉淀下的强大气场。

两个男人，一个冰冷狂暴如即将喷发的火山，一个沉凝锋锐如出鞘的古剑，在狭小的房间内对峙着。空气被无形的力量挤压，发出不堪重负的嗡鸣。

“张起灵！”张日山的声音冷硬，带着压抑的怒火，“你看看他的样子！你把他逼成了什么样子！这就是你所谓的‘你的’？！”

他的话语像鞭子一样抽过去，试图唤醒对方一丝理智。

然而，此刻的张起灵，显然没有任何理智可言。

李景异那句“杀了我”，如同最恶毒的诅咒，早已将他本就混乱冰封的精神世界彻底击碎。而现在，张日山，这个一直试图“偷走”他所有物的人，竟然当着他的面，说出那样的话！

“他是我的。”张起灵向前踏出一步，地板仿佛都在他脚下震颤。他的目光越过张日山，死死锁住后面那个蜷缩着的、瑟瑟发抖的身影，那眼神偏执而疯狂，“生是我的，死，也是我的。”

话音未落，他动了！

快得只剩下一道残影！

黑金古刀并未出鞘，但他并指如刀，带着撕裂空气的尖啸，直取张日山咽喉！竟是下了死手！

张日山瞳孔骤缩，他深知张起灵的可怕，不敢硬接，身形疾退，同时手腕一翻，一柄造型奇特的短刃已滑入掌心，格向那致命的手刀！

“锵——！”

金属交击的刺耳声响彻房间！火星四溅！

两人一触即分，张日山被那巨大的力道震得连退三步，手臂发麻，眼中骇然之色一闪而过。张起灵的强大，远超他的预估！

而张起灵只是身形微晃，眼中的疯狂更甚，再次揉身扑上！他的攻击没有任何章法，只有最纯粹、最暴戾的力量和速度，如同失去控制的杀戮机器，每一招都直奔要害！

“小哥！住手！”吴邪和黑瞎子、解雨臣等人听到动静，终于赶到，看到房间内这如同修罗场的景象，吴邪脸色煞白，惊呼出声想要阻止。

黑瞎子一把按住他，脸色史无前例地凝重：“别过去！现在的哑巴张，六亲不认！”

解雨臣目光急扫，瞬间看清了局势，对张日山急喊道：“日山！退出来！别跟他硬拼！”

但张日山如何能退？他身后就是李景异！他若退了，盛怒下的张起灵会对他做什么？！

他咬紧牙关，将短刃舞得密不透风，苦苦支撑。他的武艺本也是顶尖，但在完全爆发、毫无保留的张起灵面前，依旧落了下风，险象环生，身上很快多了几道血痕！

李景异蜷缩在墙角，看着眼前这电光火石、招招致命的厮杀，看着张日山为了护他而溅出的鲜血，看着张起灵那双彻底被疯狂占据、再无一丝清明的眼睛……巨大的恐惧和绝望如同冰水，将他从头浇到脚。

是因为他……

都是因为他……

如果不是他那句“杀了我”，如果不是张日山那番告白……

“住手……住手！！！”他用尽全身力气嘶喊出来，声音破碎不堪。

然而，他的声音在这狂暴的交锋中，微弱得如同蚊蚋。

张起灵似乎完全听不到外界任何声音，他的世界里只剩下毁灭眼前这个试图染指他所有物的男人！他一掌震开张日山的短刃，另一只手五指成爪，带着凌厉的劲风，直掏张日山心口！

这一下若是抓实，必死无疑！

张日山旧力已尽，新力未生，眼看无法避开，眼中闪过一丝绝望和不甘！

就在这千钧一发之际——

一直蜷缩在墙角的李景异，不知从哪里生出一股力气，如同扑火的飞蛾，猛地从地上弹起，不管不顾地冲向了张起灵！他没有攻击，也没有防御，只是张开双臂，用自己的身体，死死地抱住了张起灵那只即将夺取张日山性命的手臂！

“不要——！！！”

他用自己的后背，完全挡住了张日山，抬起头，泪流满面地看着张起灵近在咫尺的、疯狂扭曲的脸，发出了泣血般的哀鸣。

时间，仿佛在这一刻静止。

张起灵那凝聚了恐怖力量的手，硬生生停在半空，距离李景异单薄的后心，只有寸许之遥。那狂暴的劲风吹得李景异发丝飞扬，衣衫猎猎作响。

他低下头，看着死死抱住自己手臂、浑身颤抖、泪眼朦胧地看着自己的李景异。那双疯狂的眼睛里，剧烈的风暴似乎停滞了一瞬，露出一丝极其短暂的、茫然的空白。

“……放开。”他的声音嘶哑得厉害，带着未散的戾气。

李景异拼命摇头，泪水汹涌而出，抱得更紧，仿佛要将自己嵌入他的手臂里。“不要……求求你……不要杀他……我错了……我不走了……我哪里都不去了……我是你的……都是你的……求你别杀他……”

他语无伦次地哀求着，声音里充满了巨大的恐惧和彻底的屈服。为了救张日山，他放弃了所有的尊严和挣扎，主动将自己再次献祭，锁回那冰冷的囚笼。

张起灵的身体僵硬着，手臂上传来李景异身体的温热和剧烈的颤抖，那滚烫的泪水滴落在他冰冷的手臂皮肤上，带着灼人的温度。

他眼底的疯狂风暴，在那一声声卑微的、带着哭音的“我是你的”中，开始一点点地、极其缓慢地退潮。但那退去后露出的，不是平静，而是一种更深沉的、仿佛连他自己都无法理解的空洞和……疲惫。

他看着李景异那张近在咫尺的、布满泪痕的、写满恐惧和绝望的脸，心脏的位置，传来一阵尖锐的、陌生的剧痛，比任何外伤都更难以忍受。

他为什么会把这个人……逼到这一步？

张日山趁机踉跄着后退，捂住胸口的伤，脸色苍白，看着眼前这一幕，眼神复杂到了极点。有劫后余生的庆幸，有对李景异牺牲自己的心痛，更有对张起灵那可怕状态的深深忌惮。

吴邪等人也松了口气，但心依旧悬着，不敢靠近。

房间里，只剩下李景异压抑不住的、破碎的哽咽声。

许久，张起灵缓缓地、极其僵硬地，抽回了被李景异抱着的手臂。

他没有再看任何人，也没有再说一个字。

他只是转过身，步履有些踉跄地，一步一步，走出了这个一片狼藉的房间，消失在走廊的黑暗里。

那背影，依旧挺拔，却仿佛承载了千钧重负，透着一股难以言喻的……孤寂与苍凉。

李景异脱力地滑倒在地，看着那消失在黑暗中的背影，泪水模糊了视线。

他活下来了。

张日山也活下来了。

可他觉得，有什么东西，在刚才那场疯狂的冲突和卑微的屈服中，已经彻底碎掉了，再也拼不回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