综景：异的浮生 第3章 恶作剧之吻（3）

袁湘琴的“报恩”计划，在一个午休时间，于A班教室门口隆重上演。

“直树！这个……这个给你！”湘琴双手捧着一个精心包装的饼干盒，脸颊绯红，眼睛亮晶晶地仰望着江直树，声音因为紧张而有些颤抖，“谢谢你……谢谢你上次在车棚那边帮我！”

A班门口瞬间安静下来，所有目光都聚焦在这两人身上。江直树正准备和几个同学去学生会处理事情，闻言停下脚步，眉头微蹙，冷淡的俊脸上露出一丝显而易见的困惑。

“车棚？”他重复道，语气里没有任何波澜，“我什么时候在车棚帮过你？”

湘琴一愣，连忙急切地解释：“就是前几天下午下雨的时候！我的钥匙扣掉进排水沟了，是你帮我捡回来的！虽然你很快就走了，但我看到你的背影了！还有留农她们也说看到你往那边去了！”她努力描述着细节，试图唤醒“恩人”的记忆。

江直树的眉头皱得更紧，他非常确定自己从未做过这种事，也不记得那天雨后去过旧车棚附近。“你搞错了。”他言简意赅地否认，侧身就要离开，“我没去过那里，也没帮过你。”

“不可能！”湘琴急了，一把抓住他的衣袖，声音带着委屈的哭腔，“就是你！我记得很清楚！你当时还用了两根木棍，很厉害地一下就勾上来了！你……你是不是不想承认？” 她忽然想到一种可能，眼神黯淡下去，“是因为讨厌我，所以连帮过我都不愿意承认吗？”

围观的同学开始窃窃私语。江直树的表情愈发不耐，他甩开湘琴的手，语气冰冷：“袁湘琴，我再说一次，我没有做过。你认错人了。”

就在气氛僵持、湘琴的眼泪快要决堤的时候，一个意想不到的声音插了进来。

“哎呀！湘琴，你说的是那天下午在旧车棚的事吗？” F班的阿金不知从哪里冒了出来，他正好来找湘琴，听到了后半段。他挠着头，一脸恍然大悟的表情，“你谢错人啦！我那天刚好从那边翻墙出去买奶茶，看得清清楚楚！帮你捡东西的不是直树啦！”

所有人的目光瞬间转向阿金。

湘琴呆住：“……什么？”

江直树也停下了脚步，侧目看向阿金。

阿金大大咧咧地继续说：“是你们班那个……叫什么来着？哦对，异明璟！就那个老是坐在窗边、安安静静的男生。动作可快了，拿棍子一捅一勾，东西就上来了，然后立马就溜了，跟会轻功似的！我当时还纳闷这小子身手啥时候这么好了……”

阿金的话像一道惊雷，劈在了袁湘琴的头顶。

异明璟？

那个在F班几乎没有存在感，成绩平平，总是低着头独来独往的异明璟？

怎么会是他？

她脑海中猛地闪过那天的画面：模糊的雨幕，清瘦的背影，敏捷而沉默的动作……那个背影，似乎……确实比江直树要单薄一些，动作也更……更带着一种难以言喻的、计算好的精准，而非江直树通常给人的那种冷峻的力量感。

她一直以来的坚信，如同玻璃一样出现了裂痕。

江直树的目光在听到“异明璟”三个字时，微微闪动了一下。他看向脸色煞白、摇摇欲坠的湘琴，又瞥了一眼F班的方向，心中已然明了。他没有再说什么，转身离开了这是非之地，留下湘琴一个人消化这巨大的冲击。

——

误会解开的过程，对湘琴而言不亚于一场地震。她珍视已久的“英雄救美”的浪漫幻想，她用以支撑自己追求江直树的重要基石，原来从头到尾都是一场乌龙。真正的恩人，是那个她几乎从未正眼看过的同班同学。

这种认知带来的不仅是尴尬和羞愧，还有一种更深层次的茫然。她对自己的判断力，对自己炽热情感的根基，都产生了怀疑。

接下来的几天，湘琴像是变了一个人。她不再每天追着江直树跑，而是常常陷入沉思，目光不由自主地、带着复杂情绪，悄悄追随着异明璟的身影。

她看到他还是那样安静，独来独往，上课时多半望着窗外。但这一次，她注意到了一些以前忽略的细节：他望向窗外的眼神并非空洞，而是异常专注，仿佛在观察树叶的脉络、云朵的形状，或者在进行某种外人无法理解的思考；当有飞虫误入教室，他能在所有人反应过来之前，精准地用一张纸片将其引导出窗外，动作轻柔而有效；一次数学随堂小测，坐在他斜后方的湘琴偶然瞥见，他答题的笔尖几乎没有任何停顿，但交上去的卷子，分数却总是维持在及格线边缘。

这些发现让湘琴感到一种陌生的困惑。这个异明璟，似乎并不像他表现出来的那么简单。

一天放学，湘琴抱着一大摞作业本送往老师办公室，在楼梯转角不小心绊了一下，本子散落一地。她正手忙脚乱地收拾，一只骨节分明的手伸了过来，默不作声地帮她将散落的作业本一一拾起，摞好。动作有条不紊，效率极高。

湘琴抬头，对上了一双眼睛——是异明璟。他依旧没什么表情，帮她拾完本子后，只是微微点了点头，便转身下楼，没有多说一句话。

但就在那短暂的接触中，湘琴清晰地看到了他的眼睛。那是一双……非常清澈也非常深邃的眼睛，瞳孔的颜色比常人要深一些，偶尔掠过一丝极快的光，像是暗夜中划过的流星，转瞬即逝，却让人印象深刻。这与她记忆中江直树那双总是冷静疏离、带着审视意味的眼睛截然不同。

一种奇异的感觉在湘琴心中升起。她忽然意识到，异明璟的沉默，或许不是孤僻，而是另一种形式的丰富。他的低调，也或许不是平庸，而是……一种选择？

这个念头让她自己都吓了一跳。

——

而另一边，江直树并没有因为误会的澄清而停止对异明璟的关注，反而更加直接。

几天后，他直接堵在了异明璟回家的必经之路上。

“谈谈。”江直树开门见山，语气是不容拒绝的平淡。

异明璟内心警铃大作，表面却努力维持镇定：“江直树同学，我们……没什么好谈的吧？”

“关于非线性动力系统的稳定性判据，特别是当系统存在时滞和参数扰动时，”江直树仿佛没听到他的拒绝，径直抛出一个专业问题，“我注意到常规的Lyapunov方法在某些边界条件下会失效。你之前……似乎对这类问题有点直觉？”

异明璟的心脏猛地一缩。江直树果然看到了他笔记本上那些该死的符号！他硬着头皮回答：“我不知道你在说什么。那些是我乱画的。”

江直树看着他，忽然换了个话题：“市里下周有一个高中生数学建模的初步交流会，不限年级，名义上是交流，实际上是内部选拔赛的前哨。我需要一个搭档。”

异明璟愣住了，完全没料到他会说这个。

“我对公开竞赛没兴趣。”他立刻拒绝。

“不是正式的竞赛，只是一个很小的、非公开的研讨会。”江直树语气平稳，“参加的人很少，不会引起注意。但讨论的问题很有趣，是关于城市交通流量的实时优化模型，涉及混沌理论和组合优化。”

他顿了顿，看着异明璟微微变化的瞳孔，知道对方被说中了兴趣点，于是给出了最后一击，声音压低了些许，带着一种奇特的诱惑力：“装傻很累，也很无聊，异明璟。在那里，你可以不用装。”

这句话，像一把钥匙，轻轻敲击着异明璟封闭的心门。他可以拒绝荣誉，拒绝关注，但那种与同类进行纯粹智识交锋的渴望，是他压抑已久的天性。

他看着江直树，对方的目光平静而坦诚，没有试探，没有逼迫，只有一种“我知道你，而我邀请你”的确认。

夕阳将两人的影子拉得很长。异明璟沉默了许久久，久到江直树几乎以为他会再次拒绝。

最终，他几不可闻地，几乎是叹息般地，吐出了一个字：

“……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