综景：异的浮生 第17章 番外·肃王殿下的肘子与账房先生的算盘

七侠镇的夏天，热得知了都有气无力。同福客栈大堂里，佟湘玉摇着蒲扇，对着冰盆唉声叹气：“额滴神呀，这鬼天气，冰块价钿涨得比驴打滚还快！再这么下去，咱客栈就得改卖人肉包子了！”

白展堂有气无力地擦着桌子，汗衫都贴在了背上：“掌柜的，您就知足吧！好歹咱还有冰盆，您看街对面卖炊饼的王大爷，都快化锅里了……”

郭芙蓉趴在桌子上，舌头伸得老长：“热……热死我了……秀才，快，给我念段《诗经》里凉快点的降降温……”

吕秀才推了推滑到鼻尖的眼镜，一本正经：“芙妹，《诗经》有云‘七月流火’，然此火非彼火，乃指火星西沉，天气转凉之意，与当下酷暑并无直接关联……”

“哎呀你别念了！更热了！”郭芙蓉暴躁地抓头发。

一片萎靡中，只有柜台后的阿异依旧清清爽爽，噼里啪啦地拨着算盘，对账本数字一丝不苟。他如今内力只剩三成，抗热能力大不如前，但那份定力却丝毫未减。

“还是阿异好，”佟湘玉羡慕地看着他，“心静自然凉。”

就在这时，客栈门口传来马车声。不一会儿，一个身着月白常服、手持折扇的翩翩公子走了进来，不是肃王萧景琰又是谁？他如今恢复了皇子身份，但来七侠镇时，总是一副寻常富贵人家的打扮。

“哟！萧公子来啦！”佟湘玉立刻换上热情的笑脸迎上去，“快里面请，这天儿热的，给您上碗冰镇酸梅汤？”

“有劳佟掌柜。”萧景琰笑着颔首，目光却不由自主地飘向柜台。阿异也恰好抬头，两人视线交汇，空气中仿佛有凉风拂过。

萧景琰很自然地走到柜台边，阿异顺手递过一本新到的游记，低声道：“路上辛苦了吧？先坐会儿，喝点凉的解暑。”

“还好。”萧景琰接过书，指尖不经意擦过阿异的手背，两人都微微一顿，随即若无其事地分开。

这一切都被白展堂看在眼里，他酸溜溜地凑到擦桌子的郭芙蓉身边：“瞅见没？又开始了！这眉来眼去的，比我这冰盆还降温！”

郭芙蓉瞬间复活，双眼放光，掏出小本本：“素材！最新素材！肃王殿下夏日探班，账房先生贴心送书！这叫什么？这叫‘心静自然凉，只因你在旁’！”

李大嘴从厨房探出脑袋，看到萧景琰，立刻嚷嚷起来：“殿下您可算来了！俺新研究了一道‘冰山火焰肘子’，正想找人尝尝鲜呢！您等着，俺这就给您端上来！”

萧景琰一听“肘子”，脸上那点皇子矜持差点没绷住，轻咳一声：“大嘴师傅，有劳了。”他来同福客栈，一半为了某人，另一半，大概就是为了李大嘴这手出神入化的厨艺，尤其是各种做法的肘子。

很快，一盘造型奇特（半边淋着红油辣酱，半边盖着晶莹冰屑）的肘子被端了上来。萧景琰吃得眉眼弯弯，毫无形象可言，一边吸着气说“辣”，一边筷子不停。

阿异一边算账，一边时不时看他一眼，嘴角带着极淡的笑意，顺手把自己那碗没动过的冰镇酸梅汤推到他面前。

白展堂看得直撇嘴，对佟湘玉小声说：“掌柜的，您说这肃王殿下，山珍海味啥没吃过，咋就偏偏好咱家大嘴这口肘子？还每次来都吃得不亦乐乎？”

佟湘玉一副“这你就不懂了吧”的表情，压低声音：“这你就不懂咧！这叫醉翁之意不在酒！在乎……柜台后面那位也！殿下那是吃肘子吗？那是吃个心情！吃个氛围！你看阿异，平时半天憋不出个屁，殿下来了，他算盘声都比平时轻快！”

这时，萧景琰解决完最后一块肘子，心满意足地擦擦嘴，走到柜台前，敲了敲台面：“阿异先生，结账。”

阿异抬头，一本正经：“承惠，三钱银子。”

萧景琰掏出钱袋，慢悠悠地数出三钱银子，放在柜台上，却用指尖压着一枚，看着阿异，眼中带着狡黠的笑意：“阿异先生，今日这账，似乎算得不对吧？”

阿异挑眉：“哦？何处不对？”

“这肘子，”萧景琰指了指空盘，“用料精良，烹制费工，加之本王……呃，在下用餐，占用贵店最佳位置，享受了佟掌柜亲切问候、白跑堂专业服务、郭女侠……呃，热情目光以及吕先生的文化熏陶，难道不该加收点……服务费？”

阿异：“……”

众人：“……” 殿下您这蹭吃蹭喝还带自己找理由加价的？

阿异看着萧景琰那强忍笑意的样子，忽然也起了玩心，拿起算盘噼里啪啦一通打，然后面无表情地说：“殿下提醒的是。加上服务费、雅座费、名人效应费，共计……三两银子。”

萧景琰瞪大眼睛：“三两？！你怎么不去抢？”

阿异淡定道：“本店童叟无欺，明码标价。殿下若觉得贵，下次可以自带干粮，门口石阶上用餐，只收占地费三文。”

“你！”萧景琰气结，随即忍不住笑出声来，将那一枚压着的银子弹到阿异面前，“行了，不跟你闹了。剩下的，欠着，记账上。”

阿异收起银子，在账本上某个不起眼的角落画了道只有他自己懂的符号，淡淡道：“殿下已经是本店最大欠账户了。利滚利，怕是快要还不起了。”

萧景琰凑近了些，声音低得只有两人能听见：“还不起……那就只好以身相许了，反正我这人，也勉强能抵个三瓜两枣吧？”

阿异耳根微红，低下头继续拨弄算盘，没接话，但微微上扬的嘴角却泄露了他的心情。

白展堂在一旁看得牙酸，对佟湘玉说：“得，又开始了！这哪儿是结账，这是打情骂俏！掌柜的，这账本以后还能看吗？别到时候全是暗号！”

佟湘玉乐呵呵地：“你懂个啥！这叫情趣！这说明咱客栈风水好，旺桃花！改明儿额也得去后院看看，能不能也旺旺额滴财运……”

夕阳西下，萧景琰的马车缓缓离去。阿异站在客栈门口，直到马车看不见踪影，才转身回去。

郭芙蓉捧着记得密密麻麻的小本本，对吕秀才宣布：“我决定了！新话本名字就叫《我的账房先生是债主》！”

吕秀才摇头晃脑：“妙哉！然则，此书名是否略显直白？不若取自《论语》‘沽之哉！沽之哉！我待贾者也’之意境，名为《待价而沽》……”

“哎呀酸死了！”郭芙蓉打断他，“还是我的好！”

客栈里，算盘声再次清脆地响起，伴着众人的嬉笑怒骂，融入了七侠镇宁静的夏夜。江湖路远，庙堂之高，似乎都抵不过这屋檐下，一碟肘子，一碗酸梅汤，和一本永远算不清的“感情账”。

（番外 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