综景：异的浮生 第6章 伪装者（6）

车子在福煦路的公寓楼下停稳。夜已深，街道上空无一人，只有孤零零的路灯投下昏黄的光晕。

“曼春姐，我上去了。”陈婧怡推开车门，声音带着恰到好处的倦意。

汪曼春坐在车里，并未下车，只是透过车窗看着她，语气听不出情绪：“嗯，早点休息。今天表现得不错，竹下中佐很满意。”她顿了顿，补充道，“以后这样的场合还有很多，慢慢习惯。”

“知道了，谢谢曼春姐。”陈婧怡乖巧地点头，转身走向公寓大门。直到感觉到身后的汽车缓缓驶离，她挺直的脊背才几不可查地松弛了一分。

高跟鞋敲击台阶的声音在寂静的楼道里回响，格外清晰。她走到自己的房门前，动作却没有立刻拿出钥匙。职业本能让她在开门前，用目光极快地扫过门把手、门缝边缘以及门口脚垫——没有任何明显的标记或异常。

但她没有放松警惕。钥匙插入锁孔，轻轻转动，门开了。她没有立刻进去，而是站在门口，侧耳倾听了几秒。房间里一片死寂，与她离开时似乎并无二致。

她这才迈步进去，反手轻轻关上门，却没有开灯。就着窗外透进来的微弱光线，她像一只灵巧的猫，无声地移动。

目光扫过客厅。沙发靠垫的角度、茶几上烟灰缸的位置、书架上书籍的排列……看似一切如常，但她敏锐地察觉到一丝极细微的违和感。空气中，似乎残留着一丝若有若无的、不属于这里的、淡淡的烟草味，不是明楼那种昂贵的雪茄，而是更廉价、更呛人的品种。

她的心缓缓沉了下去。有人进来过。

她不动声色，假装毫无察觉，像往常一样，将手包随意放在玄关柜上，踢掉高跟鞋，赤脚踩在冰凉的地板上。她先是走向厨房，给自己倒了一杯水，喝水的间隙，眼角的余光迅速检查了厨房的窗户和后门——没有强行闯入的痕迹。

然后，她打着哈欠，慵懒地走向卧室。卧室里，那股陌生的烟草味似乎更淡了，几乎难以察觉。她的梳妆台，表面看起来物品摆放整齐，但她记得清楚，离开时那瓶法国香水是稍微偏向右边的，现在却摆得端端正正。床头柜的抽屉，关合得严丝合缝，但她隐约觉得，比她离开时关得更紧了一些。

搜查的人很专业，几乎抹去了所有明显的痕迹，但这种“过于完美”的还原，本身就是一个破绽。是特高课？还是76号内部其他派系？南田洋子果然没有完全相信她白天的表演。

陈婧怡走到窗边，撩开窗帘一角，向下望去。街道依旧空荡，但她能感觉到，黑暗中有眼睛在注视着这扇窗户。她放下窗帘，脸上没有任何惊慌，反而勾起一抹极淡的、冰冷的笑意。

看来，她这朵“罂粟花”，已经成功引起了猎手们的注意。这既是危险，也是机会。越是受到怀疑，她接下来的行动越需要胆大心细，在刀尖上跳舞。

她走进浴室，打开水龙头，任由哗哗的水声掩盖一切。然后，她迅速走到梳妆台前，从那个隐藏的抽屉夹层里，取出了那枚尾戒和微型相机。她将相机里今晚拍摄的几张无关紧要的料亭外景（用作必要时应付检查的幌子）的胶卷取出，藏进一支空心簪子的内部。而尾戒，则被她重新戴回手指，冰凉的触感让她纷乱的心绪稍稍安定。

做完这一切，她才开始慢条斯理地卸妆、洗漱。温热的水流冲刷着身体，却无法驱散那从心底渗出的寒意。每一个看似平常的动作，都可能在被监视下进行；每一句无心的话语，都可能被反复解读。

当她终于躺到床上时，已是凌晨。她睁着眼睛，看着天花板，脑海中反复回放着宴会上竹下的话、那个神秘侍女的动作、以及公寓里被精心掩饰过的搜查痕迹。

“樱花计划……伟大计划……”竹下得意而含糊的声音在耳边回响。

搜查……监视……这盘棋局，对手已经落子。而她，必须更加谨慎，更加狡猾，才能在这龙潭虎穴中，找到那条通往胜利的、唯一的生路。

窗外，夜色浓稠如墨。陈婧怡闭上眼，强迫自己入睡。明天，又将是一场硬仗。在彻底沉入睡眠之前，一个清晰的念头划过她的脑海：必须尽快想办法，接触机要档案室。时间，不多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