综景：异的浮生 第13章 美人心计（13）

吕后对永巷的“整顿”来得迅速而冷酷。几名被查出传播流言、懈怠职守的宫人被当众重责后发配暴室，永巷管事太监因监管不力被撤换。一时间，永巷风声鹤唳，人人自危。聂慎儿的日子愈发艰难，被分派最脏最累的活计，动辄得咎，饱受责打。她像阴沟里的老鼠，在绝望和仇恨中煎熬，但求生的本能和报复的**支撑着她，让她变得更加隐忍和危险。她不再轻易行动，而是像毒蛇一样潜伏起来，等待致命一击的机会。

芷阳殿内，陈景异的身体已大致康复，但吕后似乎并未放松对他的“保护”。他活动的自由依然受限，奏章的阅览权限也未能完全恢复。吕后待他依旧优渥，甚至更添几分小心翼翼的呵护，但那种无形的隔阂与控制，陈景异感受得清清楚楚。他知道，那杯毒酒，以及之后围绕他发生的种种，已在吕后心中留下了深刻的芥蒂。她依然需要他，依恋他，但也不再完全信任他。

这一日，张嫣独自在宫中抚琴，琴声幽咽，透着小女孩无法排遣的愁绪。她想起那日听到的关于杜云汐的流言，心里依旧闷闷的。虽然外祖母（吕后）似乎已经处置了造谣的人，但她对杜云汐的那点莫名的隔阂并未完全消除。这时，宫人通报杜云汐奉吕后之命，前来送新制的夏衣。

杜云汐进殿，行礼如仪，态度恭谨谦和。她将衣物交给张嫣的贴身宫女，正欲告退，张嫣却忽然开口叫住了她：“杜姑娘留步。”

杜云汐停步，垂首恭立：“皇后娘娘有何吩咐？”

张嫣看着她低眉顺眼的样子，犹豫了一下，轻声问道：“杜姑娘……你觉得长信侯……是个怎样的人？” 她问得突兀，带着少女特有的、藏不住心事的天真和试探。

杜云汐心中一震，面上却波澜不惊，谨慎地回答：“回娘娘，长信侯是朝廷重臣，才德出众，深得太后信重。奴婢人微言轻，不敢妄议朝臣。”

这回答滴水不漏，却让张嫣觉得有些失望。她多么希望能有个人和她一样，懂得侯爷的好。她摆了摆手，意兴阑珊道：“罢了，你退下吧。”

杜云汐退出殿外，轻轻舒了口气。她知道，张皇后对陈景异的心思，远比她想象的更单纯，也更执着。这份执着，在这深宫之中，是福是祸，实在难料。

薄太后馆舍。

刘恒跪坐在母亲面前，神情坚定：“母后，儿臣反复思量，长信侯于我们有救命之恩，如今他被吕后变相软禁，处境艰难。我们岂能坐视不理？儿臣想……冒险与他联络。”

薄太后看着儿子，眼中既有欣慰也有担忧：“恒儿，你重情义，母后心慰。但吕雉盯得正紧，如何联络？一旦被发现，不仅我等性命不保，更会害了长信侯。”

“儿臣有一计。”刘恒压低声音，“儿臣观察多日，发现每日申时，太医署会派一名药童往芷阳殿送药。这名药童年幼，或许可以设法……”

薄太后沉吟良久，最终点了点头：“此事须万分谨慎。你可借助杜云汐之手。我观此女，心思缜密，且对陈景异似有善意。她常在吕后身边走动，或有办法不着痕迹地传递消息。”

长乐宫。

吕后正在批阅奏章，却有些心不在焉。陈景异近日的沉静和疏离，让她感到不安。她习惯于掌控一切，包括陈景异的情感。然而，那日他舍身饮毒酒的决绝，以及后来对张嫣、杜云汐等事的处理方式，都让她感觉到，这个看似温顺的男人，内心有着她无法完全掌控的角落。

一种莫名的恐慌攫住了她。她不能失去他，绝对不能！或许……该给他一些实质性的安抚，或者……更牢固的捆绑？一个念头在她心中升起——是否该考虑赐婚？用一个身份足够高贵、又完全在自己掌控之中的女子，将他更紧密地绑在自己的战车上？这个想法让她既烦躁又隐隐觉得是条出路。可是，选谁呢？张嫣？不，嫣儿还小，而且……吕后甩甩头，否定了这个想法。那还有谁？

而此刻，陈景异正站在芷阳殿的窗前，望着宫墙外四角的天空。他知道，平静只是暂时的。薄太后母子不会坐以待毙，聂慎儿的仇恨如同暗火，张嫣的依恋是潜在的危险，吕后的控制欲有增无减……他就像站在一张巨大的蛛网中央，每一根丝线的颤动，都可能带来灭顶之灾。

他轻轻摩挲着袖中一枚温润的玉佩，那是很多年前，薄太后还是薄姬时，赠予他的一件寻常饰物。或许……是时候，主动触碰一下这张网的某些边缘了。他不能坐以待毙，必须在这绝境中，为自己，也为那些因他而卷入漩涡的人，寻一条生路。

就在他沉思之际，窗外忽然传来一声轻微的布谷鸟叫，这在不合时节的宫中显得格外突兀。陈景异眼神微动，走向窗边，只见一个不起眼的小药童正低头快步走过，一片枯叶般的东西，从他袖中悄然飘落，正好落在窗下的草丛里。

陈景异的心，猛地一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