综景：异的浮生 第16章 平行世界（1）

庆大的夏末，天气说变就变。下午还晴空万里，傍晚时分却已是乌云压顶，闷雷滚动。贝微微抱着刚借来的几本厚重大部头，小跑着冲向计算机实验楼。她得在下雨前赶到实验室，把资料放好。

刚踏进大楼，豆大的雨点就噼里啪啦地砸了下来，瞬间织成一道雨幕。微微松了口气，庆幸自己跑得快。她拐进走廊，却在不远处的实验室门口，看到了两个熟悉到让她心跳漏拍的身影。

是肖奈和异憬。

实验室的门半开着，灯光从里面透出来，勾勒出两人对峙般的轮廓。肖奈背对着走廊，身形挺拔却紧绷，异憬面对着他，脸上是微微熟悉的、那种温和又疏离的表情，但此刻，那表情里似乎多了一丝难以察觉的……焦灼？

微微下意识地停住脚步，隐在了廊柱的阴影里。她不是故意偷听，只是这气氛太过异常。

“……所以，你的意思是，我所有的行为，都是毫无意义的干扰？”肖奈的声音传来，比往常更加低沉，带着一种压抑的、几乎要破冰而出的情绪。这不是那个在篮球馆宣告主权、在毕业典礼上敲代码告白的肖奈，这声音里，有种近乎脆弱的固执。

异憬轻轻叹了口气，那叹息轻得像要融进雨声里：“肖奈，我不是这个意思。我只是觉得，我们现在的状态，对彼此、对……微微，都不公平。” 他提到了她的名字，让阴影里的微微心头一紧。

“公平？”肖奈重复着这个词，语气里带上了一丝嘲讽，但那嘲讽更像是冲着他自己，“那你告诉我，什么才是公平？像你一样，永远站在安全距离之外，看着一切发生，这就是公平？”

“我……”异憬语塞了，他避开了肖奈的目光，看向窗外瓢泼的大雨，“我只是不想造成更多的困扰。”

“困扰？”肖奈猛地踏前一步，逼近异憬，两人之间的距离瞬间缩短到一个危险的程度。微微甚至能看到肖奈垂在身侧的手，指节攥得发白。“异憬，你看着我！”

异憬身体几不可察地颤了一下，却没有抬头。

“看着我！”肖奈的声音拔高了一些，带着一种破釜沉舟的决绝，“告诉我，我做的这一切，对你来说，真的就只是‘困扰’？篮球馆是，毕业典礼也是？看着我，说你真的无动于衷！”

空气仿佛凝固了。只有窗外哗啦啦的雨声，像在为这场对峙擂鼓助威。

异憬终于缓缓抬起了头。灯光下，他的脸色有些苍白，那双总是清澈温和的眼眸里，翻涌着剧烈的挣扎。他张了张嘴，似乎想说什么，但最终，却只是化作一个更加苦涩的弧度，重新低下了头。

又是这样。又是沉默。

肖奈眼中的光芒，像被风吹灭的烛火，一点点黯淡下去。他周身那股紧绷的力量骤然松懈，整个人透出一种深深的疲惫和……绝望。他后退了一步，拉开了距离，声音恢复了平时的清冷，却比冰还寒：

“好，我明白了。”

他转身，不再看异憬一眼，径直朝着走廊另一端走去，背影在昏暗的灯光下，显得前所未有的孤寂。

微微屏住呼吸，看着肖奈消失在楼梯口，心脏却像被什么东西狠狠揪住。她从未见过这样的肖奈，那个永远冷静、永远掌控一切的学神，刚刚那一刻，仿佛被打碎了某种外壳，露出了内里不堪一击的脆弱。

她又看向实验室门口。异憬还站在那里，一动不动，像一尊失去灵魂的雕像。他望着肖奈离开的方向，眼神空洞，雨水打湿了窗台，溅起的水汽模糊了玻璃，也模糊了他的侧脸。

微微忽然觉得，自己像个闯入秘密花园的冒失鬼，窥见了一场不该被她看见的、两个人之间最狼狈的战争。她抱紧了怀里的书，书角的坚硬硌得她生疼。她悄悄转身，想从另一个出口离开。

就在这时，异憬似乎终于从僵直中回过神，他转身，也准备离开实验室。他一抬头，目光恰好与还没来得及完全躲开的微微，撞了个正着。

时间，仿佛在这一刻静止了。

异憬的脸上瞬间闪过震惊、慌乱、尴尬，最后都化为一种近乎无奈的疲惫。他看着她，嘴唇动了动，却一个字也没说出来。

微微也僵在原地，大脑一片空白。她该说什么？解释自己不是故意偷听？还是该装作什么都没看见？

最终，是异憬先移开了目光。他什么也没说，只是对着她极其轻微、几乎难以察觉地点了一下头，算是打过了招呼，然后便低着头，匆匆从她身边走过，很快也消失在了走廊尽头。

空旷的走廊里，只剩下微微一个人，还有窗外无止无休的雨声。

她靠在冰凉的墙壁上，长长地吐出了一口气。怀里的书沉甸甸的，心里也像是被灌了铅。

那两个人之间看不见的墙，依然高耸。但不知道为什么，微微心里却隐隐觉得，有什么东西，已经不一样了。

至少，那层完美无缺的伪装，在刚才那个雨夜实验室的门口，被彻底撕开了一道口子。

而裂缝，往往是光照进来的地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