综景：异的浮生 第10章 致命游戏（10）

凌久时将温热的粥放在床头柜上，看着陈景异似乎又陷入沉睡（或者只是闭目躲清静）的侧脸，一时间有些无所适从。他默默在床边的椅子上重新坐下，房间里只剩下两人轻浅交错的呼吸声。

时间一分一秒地过去，就在凌久时以为陈景异不会碰那碗粥时，床上的人却微微动了动。

陈景异缓缓睁开眼，目光没什么焦点地落在天花板片刻，然后，像是下定了某种决心，视线转向了那碗冒着微弱热气的白粥。他没有看凌久时，只是自己尝试着伸手去端碗。

他的手指依旧没什么力气，指尖碰到碗壁时几不可察地颤了一下。

凌久时的心跟着一提，几乎要再次伸手帮忙，但想起他刚才激烈的反应，又硬生生忍住，只是紧张地看着。

陈景异抿了抿唇，固执地用自己的双手捧起了那个对他来说略显沉重的碗。他小口小口地喝着，动作很慢，带着一种近乎刻板的优雅，即使在这种狼狈的情况下，也维持着某种与生俱来的仪态。但他苍白的脸色和微微颤抖的手腕，却暴露了他的虚弱。

凌久时静静地看他吃完，然后接过空碗。

“……谢谢。”一声极其轻微、几乎含在喉咙里的道谢飘了过来。

凌久时动作一顿，有些惊讶地看向陈景异。对方却已经迅速别开了脸，只留给他一个线条优美的侧脸和又有些泛红的耳尖。

这声别别扭扭的道谢，像一根羽毛，轻轻搔过凌久时的心尖。

“不客气。”他低声回应，嘴角不自觉地带上了一丝自己都未察觉的笑意。

接下来的半天，两人之间维持着一种奇异的平静。陈景异大部分时间都在昏睡，醒着的时候也沉默寡言，要么望着窗外发呆，要么就闭目养神，对凌久时的存在采取一种“视而不见”的态度。但凌久时能感觉到，那种尖锐的警惕似乎淡化了一些。

凌久时则负责照顾他的起居，喂水，换额上的毛巾，试图喂一些流食。陈景异虽然依旧抗拒肢体接触，但不再像最初那样激烈，只是用沉默和躲避来表达不适。

傍晚时分，凌久时手机震动了一下，是阮澜烛发来的信息，言简意赅：

【他怎么样？】

凌久时看了一眼床上似乎睡着的陈景异，走到客厅才回复：

【醒了，吃了点东西，但还是很虚弱。】

阮澜烛的回复很快，带着一种冷眼旁观的笃定：

【核心怨念的反噬没那么容易消除。看着他，别让他乱来。另外，查到他一点东西，见面聊。】

凌久时心里一紧。阮澜烛果然去调查了。他回了个“好”，放下手机，心情有些沉重。他既想知道陈景异的来历，又害怕知道的结果是他无法承受的。

当他回到卧室时，发现陈景异不知何时已经醒了，正靠在床头，目光清明地看着他，那双猫儿眼里看不出情绪。

“他找你了？”陈景异突然开口，声音依旧沙哑，却带着一种了然的平静。

凌久时一怔，随即明白他指的是阮澜烛。“嗯。”他没有否认。

陈景异扯了扯嘴角，露出一个没什么笑意的弧度：“动作真快。”他停顿了一下，目光转向窗外渐沉的暮色，语气带着一种淡淡的嘲弄，“是不是警告你离我远点？说我危险，来历不明？”

凌久时沉默着，算是默认。

陈景异收回目光，重新看向凌久时，眼神变得有些复杂，里面似乎挣扎着什么。许久，他才低声问：“那你呢？你怎么想？”

这个问题问得突然，凌久时一时不知该如何回答。他怎么想？他脑子里很乱。理智告诉他阮澜烛是对的，陈景异身上充满了不可控的因素。但情感上……他看着眼前这个虚弱、孤独、明明需要帮助却把自己蜷缩起来的少年，无法生出厌恶或者恐惧。

“我不知道。”凌久时最终选择了诚实，“我不知道你是谁，也不知道你为什么会出现在那些门里，为什么要做那些事。但是……”他迎上陈景异的目光，“我相信你不是坏人。至少，你对我是没有恶意的。”

陈景异愣住了。他定定地看着凌久时，仿佛想从他眼中找出哪怕一丝一毫的虚伪，但他只看到了一片坦荡和……真诚的困惑。

他眼底那层薄冰，似乎裂开了一道细微的缝隙。他张了张嘴，似乎想说什么，最终却只是化作一声几不可闻的叹息，重新扭过头去，闷闷地说：“……笨蛋。”

声音很轻，却不再带有讽刺，反而像是一种无力的嗔怪。

就在这时，陈景异的身体突然剧烈地颤抖了一下，他猛地蜷缩起来，双手捂住胸口，脸上瞬间褪去所有血色，额头上渗出大颗大颗的冷汗，喉咙里发出压抑的、痛苦的呻吟。

“陈景异！”凌久时脸色大变，冲上前扶住他几乎要栽下床的身体，“你怎么了？！”

陈景异似乎想推开他，却连抬手的力气都没有，整个人筛糠般抖动着，牙关紧咬，像是在承受某种凌迟般的痛苦。他裸露在外的脖颈和手背上，那些淡金色的纹路再次若隐若现，并且仿佛活物般微微扭动起来，散发着不祥的光芒。

是怨念反噬！

凌久时瞬间明白了阮澜烛话里的意思。他看着陈景异痛苦不堪的模样，心急如焚，却不知该如何是好！打电话叫救护车？普通的医院能处理这种超自然的问题吗？找阮澜烛？可他刚才的态度……

混乱中，凌久时忽然想起了那个旧拨浪鼓。他立刻从口袋里掏出来，看着痛苦蜷缩的陈景异，犹豫了一下，还是轻轻摇晃起来。

“咚……咚咚……”

清澈的鼓声在房间里回荡，带着安抚人心的奇异力量。

然而，这一次，鼓声似乎并没有起到立竿见影的效果。陈景异依旧颤抖着，痛苦没有丝毫减缓。

凌久时的心沉了下去。怎么办？

他看着陈景异因为痛苦而扭曲的苍白面容，看着他死死咬住的下唇已经渗出血丝，一种强烈的冲动支配了他——

他放下拨浪鼓，伸出手，不再顾忌陈景异之前的抗拒，将他整个人连同被子一起，紧紧地、用力地抱进了怀里。

“没事的……撑过去……”凌久时在他耳边低声说着，声音因为紧张而发颤，手臂却收得很紧，试图用自己身体的温度和力量，去对抗那股侵蚀他的冰冷和痛苦，“我在这里……陈景异，撑住……”

怀里的身体先是僵硬了一瞬，随即更加剧烈地挣扎起来，像是要摆脱这突如其来的禁锢。

“放开……！”陈景异从牙缝里挤出破碎的音节，带着愤怒和……一丝不易察觉的恐慌。

凌久时没有松手，反而抱得更紧。“不放！”他的语气带着一种豁出去的固执。

挣扎持续了几秒，陈景异的力气似乎在痛苦和这固执的拥抱中迅速流逝。他的抵抗渐渐微弱下去，最终，那紧绷的身体像是骤然断了线的木偶，彻底软倒在凌久时的怀里。他不再挣扎，只是将脸深深埋进凌久时的肩窝，身体依旧因为剧痛而无法控制地痉挛着，压抑的、带着泣音的闷哼断断续续地传来。

凌久时能感觉到肩头的衣料被冰冷的汗水和或许还有别的什么液体浸湿。他什么也没说，只是更紧地拥抱着他，一只手笨拙地、一遍遍地轻拍着他的后背，像安抚一个受尽委屈的孩子。

他不知道这样做有没有用，但他能做的，似乎只有这么多。

不知过了多久，怀里的颤抖终于慢慢平息下来。陈景异的呼吸从急促紊乱变得绵长微弱，他像是耗尽了所有力气，昏睡了过去，只是那紧蹙的眉头，显示着他即使在沉睡中，也并未完全摆脱痛苦。

凌久时小心翼翼地将他放平，盖好被子。他看着陈景异昏睡中依旧不安的睡颜，看着他被咬破的嘴唇和汗湿的鬓角，心脏像是被浸泡在酸涩的海水里，一阵阵地发紧。

他伸出手，用指腹极其轻柔地擦去他唇角的血渍。

月光再次透过窗户洒进来，将陈景异的脸映照得愈发苍白剔透。

凌久时坐在阴影里，守着他，一夜无眠。

他不知道自己对这个神秘少年的感觉究竟是什么，但他知道，他无法眼睁睁看着他独自承受这一切而袖手旁观。

无论阮澜烛查到了什么，无论陈景异身上藏着怎样的秘密，至少在此刻，他只想守着他，等他真正好起来。

而在他看不见的思维深处，那个冰冷的、属于“门”的提示音，似乎又隐隐约约地响了起来，带着新的征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