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雨如注,康熙的龙辇悄然停在佟佳氏祖坟外三里处的密林中。侍卫统领纳兰容若披蓑戴笠,快步走到车前。
"皇上,前方已清场,守墓人也被控制住了。"
康熙掀开帘子,雨水立刻打湿了他紧蹙的眉宇。三十四岁的天子面容刚毅,此刻却透着一丝少年般的忐忑。
"容若,你说朕是不是疯了?为了一个荒诞的梦境,就要惊动母后亡灵..."
"皇上孝感动天。"
容若将油纸伞倾向天子,声音压得极低:"太医院记录孝康章皇后临终脉象确有蹊跷,那枚随葬的红玉剑饰也..."
"住口。"
康熙猛地攥紧腰间玉佩,羊脂白玉上蟠龙纹路硌得掌心生疼。母后去世那年他才八岁,只记得灵柩前那方蒙着白布的托盘上,红玉如凝固的血。
子时三刻,坟茔地只剩雨打松柏的声响。康熙跪在湿冷的墓室中,看着工匠撬开尘封二十七年的棺椁。
当楠木棺盖轰然掀开时,所有人倒吸凉气——锦被包裹的骸骨旁,竟蜷缩着另一具娇小的骨骸!
"这...这是..."
容若的刀已出鞘三寸。
守墓老人被拖进来时吓得瘫软:"皇上饶命!老奴什么都不知道,只记得顺治十七年冬月,有个戴蓝扳指的大人来送过安神汤..."
康熙突然剧烈咳嗽起来,血腥味在喉头蔓延。蓝扳指——他曾在父皇的私人物品中见过。
颤抖的手指拨开腐朽的织物,那枚传闻中的红玉静静躺在颅骨旁,月光下流转着妖异的光。
"拿火把来!"
玉璧翻面的刹那,康熙瞳孔骤缩。被剑格遮掩的内侧,密密麻麻刻着蒙古经文。这些文字他认得,是孝庄太后教他读的第一部佛经。
暴雨中的行宫灯火通明,康熙盯着案上三样证物:刑部刚呈报的验骨结果——较小骸骨属于十岁左右女童;内务府档案记载佟佳氏曾诞下早夭公主;而那枚红玉的缺口,与孝庄常年把玩的紫檀佛珠严丝合缝。
"原来如此。"
康熙突然轻笑出声,惊得容若跪地叩首。先帝的蓝扳指,太后的佛珠,早夭的皇妹...二十八年前的毒杀案,凶手竟是最疼他的皇祖母!
五更时分,慈宁宫的青砖地上水渍蜿蜒。孝庄太后捻着佛珠的手一顿:"玄烨,你眼里有血。"
"孙儿刚挖了母后的坟。"
康熙直视老人浑浊的眼睛:"棺中有具女童骸骨,您当年用她警告母后对吗?若她不喝那碗安神汤,下一个就是我。"
佛珠啪地断裂,一百零八颗檀木珠子滚落满地。孝庄颤抖着去捡,露出腕间陈年疤痕——那是顺治帝得知真相后刺的。
"董鄂妃死后,你父皇疯了。"
老人佝偻着蜷在阴影里:"他竟要立佟佳氏为后!蒙古八旗会撕碎你们母子..."
枯爪突然抓住康熙衣襟:"可祖母让你活下来了,还成为千古一帝!"
晨光穿透云层时,康熙独自站在太庙前。容若捧着红玉欲言又止,却见天子解下九龙玉佩,将两枚玉器狠狠相击。
"皇上!"
碎玉飞溅中,康熙抹去脸上血痕:"传旨,孝康章皇后陵寝重修,移葬景陵。"
他转身走向太和殿,背影比龙椅上的盘龙还要孤绝:"今日之事,谁敢记入史册,诛九族。"
飘雪覆上紫禁城时,孝庄太后的病情突然恶化。康熙跪在榻前喂药,听到老人含混的蒙古语:"...玉碎了也好,你终于...是真正的...孤家寡人..."
殿外风雪呜咽,盖过了天子压抑的哽咽。那枚缺失剑格的红玉残片,此刻正贴在他心口,随心跳烙下永不愈合的伤。
"容若。"
"臣在。"
康熙负手立在廊下,雪花纷纷扬扬:"你可知,为何朕要亲查此案?"
"臣愚钝。"
"不是为了复仇。"康熙抬手接住一片雪花,"是为了看清人心。"
容若垂眸不语。康熙转头看他:"你觉得,朕该怨恨谁?"
"这..."
"怨恨祖母?还是怜悯父皇?"康熙冷笑一声,"都不必了。从今以后,这紫禁城里,再无亲情可言。"
"皇上..."
"下去吧。"康熙摆手,"记住,这世上最不可信的,就是血脉相连四个字。"
慈宁宫内,孝庄太后气息渐弱。她摸索着床边掉落的佛珠,喃喃自语:"当初若不如此...他如何坐稳这江山..."
"皇祖母。"
孝庄睁开浑浊的双眼:"玄烨..."
"您说得对。"康熙俯身握住老人冰凉的手,"孙儿现在明白,这天下,本就该由孤家寡人来坐。"
孝庄嘴角微颤:"好...好孩子..."
"只是..."康熙眼中闪过一丝痛色,"您不该用我的母亲来做代价。"
孝庄的手突然僵住:"你...你都知道了?"
"知道又如何?"康熙松开手,声音冰冷,"您教会朕最重要的事,就是永远不要相信任何人。"
窗外寒风呼啸,吹散了屋内最后一丝暖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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