八百里加急的军报,是在一个阴沉的午后送达京城的。
驿卒浑身染血,马蹄踏入枢密院大门时便力竭倒地,染血的军报被紧急送入文华殿,打破了朝堂刚刚建立起的短暂平静。
“报——!南疆急奏!南麓商帮勾结苍梧、赤水两部土司,以‘清君侧,诛摄政’为名,聚兵五万,攻陷南疆重镇邕州!南疆镇守使沈知微大人……力战殉国!”
“什么?!”
殿内一片哗然。刚刚亲政的小皇帝萧启明猛地从龙椅上站起,脸色煞白。萧逐渊握着扶手的手指骤然收紧,骨节泛白,剧烈的咳嗽不受控制地涌上喉头,被他强行压下,眸中已是寒冰一片。谢清晏放在他肩头的手微微一顿,一股温和而隐晦的混沌之力悄然渡入,平复着他翻涌的气血,她看向那军报的眼神,带着一种穿透表象的冷冽。
“沈……沈姐姐……”站在下首参与议事的苏玉绾失声惊呼,眼前一黑,几乎站立不住,被身旁的程昱及时扶住。她与沈知微情同姐妹,共同执掌商务,配合默契,如今噩耗传来,怎能不痛彻心扉?
殿内瞬间被一股凝重悲愤的气氛笼罩。林文正虽除,但外患已深植。这“清君侧,诛摄政”的口号,分明是冲着萧逐渊而来,更是对刚刚稳定的朝局**裸的挑衅!
“陛下,王爷!”兵部尚书出列,声音沉痛,“南疆地势险要,土司部族盘根错节,商帮掌控财路,如今勾结作乱,邕州失陷,南疆门户洞开,局势危矣!必须即刻派兵平叛!”
萧逐渊深吸一口气,压下喉间腥甜,声音沙哑却带着不容置疑的权威:“准。着令镇南将军周勃,即刻率京畿大营五万精锐,火速南下平叛。枢密院统筹粮草军械,户部全力配合,‘绣票’渠道优先保障南疆军需。”他目光锐利地扫过程昱和苏玉绾,“程昱,你亲自督运前期粮草。玉绾,南疆商路你最熟悉,协助程昱,并动用一切力量,切断叛乱商帮与内地的联系!”
“臣(臣女)领旨!”程昱与面色苍白的苏玉绾同时躬身。
决策迅速下达,战争的机器开始隆隆运转。然而,所有人都明白,南疆这场火,绝非偶然。其背后,必然有更深层的黑手在推动。那“清君侧”的口号,与之前林文正、玄玑真人散播的谣言如出一辙。
* * *
战争的阴影笼罩京城,玄玑真人潜伏在暗处的行动,变得更加肆无忌惮。他深知,这是浑水摸鱼的最佳时机。
苏玉绾强忍悲痛,投入到繁重的事务中。连日奔波于户部衙门与王府之间,清瘦了许多。这日黄昏,她刚从户部出来,乘坐马车返回苏府。为求效率,她选择了一条相对僻静的近路。
马车行至一段人烟稀少的街巷,突然,前后巷口无声无息地滚出数个巨大的麻包,堵死了去路。车夫大惊,刚要呼喝,数道黑影如同鬼魅般从两侧墙头跃下,手中兵刃闪着淬毒的幽光,直扑马车!
“保护小姐!”侍卫首领厉喝,拔刀迎敌。
然而这批刺客身手极高,招式狠辣诡异,显然不是寻常匪类。侍卫们瞬间陷入苦战,险象环生。
马车内,苏玉绾听得外面金铁交鸣与惨叫声,心知不妙,她紧紧攥住袖中一枚信号烟火,这是萧逐渊给她的应急之物。就在一名刺客突破防线,毒刃划破车厢帷幔,直刺而入的瞬间——
“嗡!”
一道无形的壁障突兀地出现在车厢周围,那淬毒的匕首刺在壁障上,竟如同陷入泥沼,难以寸进。刺客眼中闪过惊愕。
几乎是同时,另一股阴冷、暴戾的气息从不远处的巷尾传来。
只见一个动作略显僵硬,衣衫褴褛的“流浪汉”正歪着头,用那双闪烁着贪婪灵光的眼睛,死死地盯着马车方向。**太始行尸**!它吞噬了几具尸体残存的生机后,灵觉恢复了些许,对那股纯净生机血脉的感应愈发清晰。今夜,它正是被苏玉绾身上那诱人的“凤凰血脉”气息吸引而来!
行尸喉咙里发出嗬嗬的声响,无视了正在交战的双方,径直朝着马车冲来。它的目标只有一个——那具完美的容器!
玄玑真人安排的刺客首领见状也是一愣,这不在计划之内!但他反应极快,不管这突然出现的怪东西是什么,趁乱拿下苏玉绾才是首要任务!
“先杀目标!”刺客首领厉声下令。
一时间,刺客的攻击与太始行尸的扑击,几乎同时从两个方向袭向马车!
* * *
王府,涵元殿内。
萧逐渊正由苏玉婉施针,配合药浴,强行刺激经脉,试图加速内力恢复。过程痛苦无比,他额上青筋暴起,冷汗涔涔,但眼神始终坚定。南疆惊变,朝局动荡,暗敌环伺,他必须尽快拿回足以镇守一切的力量。
谢清晏静立一旁,没有插手苏玉婉的治疗。她的神识却如同无形的蛛网,覆盖着整个王府,乃至蔓延向京城的部分区域。她在熟悉力量,也在警戒。突然,她眉心微蹙,眼眸深处混沌之色流转。
“玉绾出事了。”她声音清冷,“城西枯柳巷,有杀局,还有……那股令人厌恶的死寂气息。”
萧逐渊猛地睁开眼。
谢清晏不再多言,一步踏出,身形仿佛融入了空间,瞬间变得模糊,下一刻已消失在殿内。并非瞬移,而是对空间极致的运用,速度快到了极致。
萧逐渊强忍着经脉刺痛,对秦风喝道:“调集暗卫,速去接应!”
* * *
枯柳巷内,危机已至顶点。
侍卫死伤殆尽,马车周围的无形壁障在刺客连续攻击和太始行尸疯狂的撞击下,已摇摇欲坠。苏玉绾手中的信号烟火刚刚射出,在夜空中炸开一朵微弱的火花。
行尸似乎对那壁障极为厌恶,它低吼一声,干瘪的手掌上凝聚起一丝微薄却本质极高的混乱死寂之力,狠狠拍在壁障上!
“咔嚓!”壁障应声破碎!
刺客的毒刃与行尸枯爪,同时探入车厢,抓向面色惨白却眼神倔强的苏玉绾!
千钧一发之际,巷子里的空间仿佛微微扭曲了一下。
谢清晏的身影无声无息地出现在马车顶棚之上。她目光扫过场中,左手向下虚按,一股混沌气流拂过,那几名刺客如同被无形的巨锤击中,吐血倒飞出去,落地时已筋骨断折,气息奄奄。
与此同时,她的右手食指,对准了那触碰到苏玉绾衣角的太始行尸。
没有惊天动地的声势,只有一点极致的幽暗在她指尖凝聚,仿佛吞噬了周围所有的光线。
行尸眼眶中的灵光爆发出极致的恐惧,它想逃,却发现周围的空间已然凝固。
“湮灭。”谢清晏轻吐二字。
那点幽暗落在行尸枯爪之上,没有声音,没有爆炸,那截手臂如同被橡皮擦去的笔画,从指尖开始,寸寸化为最细微的虚无,并且迅速向上蔓延。
行尸发出凄厉不似人声的哀嚎,它当机立断,体内那点核心灵光强行挣脱了这具即将彻底湮灭的躯壳,化作一道几乎看不见的灰线,仓皇遁入地底,消失不见。它舍弃了这具行尸,再次逃脱,但核心残念显然也受到了重创。
谢清晏没有追击,她飘然落下,扶住几乎虚脱的苏玉绾:“没事了。”
苏玉绾惊魂未定,看着眼前气质愈发深不可测的谢清晏,以及她刚刚那匪夷所思的手段,心中震撼难言。
这时,秦风带着暗卫匆匆赶到,迅速清理现场。
谢清晏抬头望向南方的夜空,目光仿佛穿透了重重距离,看到了那片燃烧的土地。南疆的叛乱,京城的暗杀,逃脱的太始残念……所有的危机,似乎都在这一刻交织、沸腾。
她扶着苏玉绾,轻声道:“回去吧。风雨,才刚刚开始。”
萧逐渊在王府中得到消息,得知苏玉绾无恙,谢清晏出手惊走太始残念,眉头却并未舒展。南疆的火,京城的暗箭,还有那阴魂不散的太始……他知道,真正的考验,已经来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