美人谋：锦瑟映江山 第72章 神启·代价·棋局

山谷中的异象持续了将近一个时辰。

那冲天的星辉与沸腾的泉涌终于缓缓平息。缠绕在谢清晏周身的古老符文如同完成了使命，渐渐隐去，最后化作点点流光，没入她的眉心。悬浮的力量消失，她轻飘飘地落回软轿之中，被一直紧张守候的阿月及时接住。

“郡主！”阿月的声音带着哭腔和难以置信的惊喜。

眼前的谢清晏，面容依旧苍白，却不再是之前那种死寂的灰败，而是如同上好的羊脂玉，透出一种温润的光泽。最令人震撼的是，她那头因生命力枯竭而化作的满头银丝，此刻竟已恢复如初，甚至比以往更加乌黑亮泽，如同浸染了最浓的夜色。她胸口的起伏变得清晰而平稳，那卷星辰铁诏书安静地躺在她怀中，灵光内敛，却不再黯淡，仿佛与它的主人一同获得了新生。

然而，变化远不止于此。

谢清晏长长的睫毛颤动了几下，缓缓睁开了眼睛。那双眸子，依旧清澈，但眼底深处，却仿佛蕴藏了一片旋转的星云，偶尔闪过一丝幽蓝的灵光，显得深邃而神秘。她抬手，看着自己莹白如玉、仿佛蕴含着无穷力量的手掌，眼神有一瞬间的茫然，随即被巨大的信息洪流所淹没。

在她的感知中，世界变得截然不同。她能“听”到风雪的低语，能“看”到山谷中草木生命的流动，甚至能隐约感知到远方风吼隘那冲天的杀气与……一丝与她性命交缠、却微弱至极的熟悉气息（萧逐渊）。同时，无数破碎的画面、古老的知识、关于胤氏血脉的秘辛、玄蛇教追求“往生”的真正意图……如同潮水般涌入她的脑海。

这就是“神启”？是生命之泉与那交融血脉带给她的馈赠？

但她很快察觉到了异样。体内那两股力量（胤氏星辰力与净化后的玄蛇之力）虽然不再冲突，达成了某种平衡，却也变得异常敏感和……“挑剔”。她感觉自己与这片天地，尤其是与冰雪、星辰的联系变得无比紧密，却也对某些浑浊、负面的气息（如血腥、杀戮、怨念）产生了本能的排斥与不适。更重要的是，她感觉到自己的“情感”似乎被蒙上了一层薄纱，对于刚刚经历的生死、对于萧逐渊的担忧，理智上清晰无比，心头却难以掀起同等程度的波澜。

生命的重塑，似乎以部分“人性”的疏离为代价。

“阿月，”她开口，声音带着久未说话的沙哑，却异常平静，“我昏迷了多久？外面的情况如何？”

风吼隘侧翼，临时搭建的军帐内。

萧逐渊从深沉的昏迷中悠悠转醒，剧烈的疼痛依旧撕扯着他的经脉，但一股温和而精纯的药力正在他体内流转，护住他的心脉，勉强压制着那狂暴的血脉反噬。他睁开眼，看到的不是自己的亲卫，而是一名身着玄甲、面容冷峻、气质干练的中年女将。

“末将凤翔卫统领，凌素，参见靖亲王。”女将抱拳行礼，礼节周到，却不卑不亢。

“太后娘娘……”萧逐渊声音虚弱，眼神却锐利如刀，瞬间明白了眼前的局势。荣懿太后，他的皇祖母，终于不再隔岸观火。

“王爷力竭昏迷，我军及时赶到，与北戎形成对峙，目前局势暂时稳定。”凌素言简意赅地汇报了战况，随即话锋一转，“太后娘娘让末将转告王爷两件事。”

“其一，陛下对王爷前朝血脉之事已知之甚详，削权仅是开始。京中，端王余孽与其他几位皇子，正在联手弹劾王爷‘勾结北戎、图谋不轨’，证据正在罗织。”

“其二，太后娘娘可以助王爷稳住西域局势，甚至……在未来那场不可避免的风暴中，为王爷提供必要的支持。”

萧逐渊静静听着，脸上没有任何表情。皇帝的猜忌、兄弟的倾轧，他早已料到。太后的出手，自然也绝非出于祖孙之情。

“条件？”他直接问道。

凌素微微颔首，对萧逐渊的清醒表示赞赏：“娘娘希望，若王爷将来事成，需承诺三件事：一，保荣懿一脉永世安宁；二，废黜当前皇后（太子生母），由太后指定新后人选；三，……彻底铲除玄蛇教，一个不留。”

前两条是政治交易，关乎权力传承与家族延续。而这第三条……萧逐渊眸色微沉。太后对玄蛇教的深恶痛绝，似乎远超寻常。这与清晏的母亲云夫人有关？还是与太后自身某些不为人知的过往有关？

这是一个不容拒绝，却也暗藏陷阱的交易。接受了，意味着他将彻底绑上太后的战车，未来的道路将更加复杂。不接受，他可能连眼前的西域困局都无法度过，更遑论救清晏、应对京中的明枪暗箭。

萧逐渊沉默片刻，体内紊乱的气息依旧翻腾，但眼神已恢复了一贯的沉静与深邃。他缓缓开口，声音虽轻，却带着千钧之力：“回复太后，她的条件，本王……应下了。”

山谷内，谢清晏迅速了解了现状。墨尘重伤未归，外围有北戎散兵骚扰，而更远处，风吼隘方向依旧战云密布，萧逐渊情况不明。

“我们必须立刻离开这里，前往与王爷汇合。”谢清晏站起身，动作间竟带着一种前所未有的流畅与力量感。她感受了一下体内的变化，抬手虚引，一股无形的寒气汇聚，瞬间将不远处一块岩石覆盖上了一层厚厚的冰霜。

阿月等人看得目瞪口呆。

“郡主，您的能力……”

“似是这泉水与血脉带来的变化，尚不熟练。”谢清晏微微蹙眉，适应着这种新奇的力量掌控感，“但足以助我们突围。”

就在这时，负责警戒的胭脂骑来报，一小股北戎士兵突破了外围拦截，正朝山谷内冲来！

谢清晏眼神一凛，那眼底的星云似乎旋转加速。“跟我来。”

她并未选择硬碰硬，而是凭借新生获得的、对地形和气息的敏锐感知，带领众人绕向山谷一侧看似绝壁的雪坡。她伸出手，掌心按在冰雪之上，精神力集中，那陡峭的雪坡竟缓缓蠕动，形成了一条仅容一人通过的、临时冰雪通道！

这是对冰雪元素的初步驾驭！

队伍迅速通过。当那股北戎士兵冲入山谷时，只看到空荡荡的泉池和消失无踪的目标，以及那条正在缓缓闭合的冰雪通道，徒留惊愕与茫然。

突围途中，他们遇到了踉跄追来的墨尘。见到白发复墨、气息大变的谢清晏，墨尘先是一惊，随即露出如释重负的欣慰笑容，但作为医者，他敏锐地察觉到了谢清晏身上那份异常的“平静”与疏离。

“清晏，你……”他欲言又止。

“墨尘，我无事。”谢清晏扶住他，语气温和却带着一种不容置喙的决断，“当务之急，是尽快离开雪山，找到逐渊。”

她抬头，望向风吼隘的方向，那双蕴藏星云的眸子深处，闪过一丝极淡的、连她自己都未曾完全察觉的忧色。情感的纱幔虽薄，却并非完全隔绝。棋局已入中盘，付出的代价已然显现，而新的征途，才刚刚开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