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阪师团的叛逆者 第84章 磺胺和寒冰（1）

锅炉房的铁门在身后沉重地关上，隔绝了里面硫磺与铁锈混合的刺鼻气味和嘈杂的缝纫声。佐佐木雄二拖着几乎散架的身体，每一步都像踩在刀尖上，左腿的伤口在持续的走动和紧绷下，火辣辣地灼烧着神经。三天，不眠不休地在污浊的锅炉房里监工、调配、示范，用那些劣质的硫磺渣、锈铁屑和散发着霉味的破布棉花，硬是“生产”出了近三百个丑陋不堪、勉强能发热片刻的所谓“特种便携式自热贴”。当最后一批“产品”被副官带着卫兵如获至宝般搬走，送去给暴怒的野田交差时，雄二眼前阵阵发黑，几乎瘫倒在地。

然而，身体上的疲惫和伤痛远不及精神上的紧绷。贴身口袋里那十小包磺胺粉，如同十颗随时会引爆的炸弹。哑巴牺牲前划下的血字“杨司令需要你”，沉甸甸地压在心头。教堂地窖里还有三十包！必须尽快送出去！但野田的卫兵、特高课的眼睛无处不在，任何轻举妄动都可能招致灭顶之灾。

“佐佐木少尉！”野田副官冰冷的声音在营房门口响起，打断了雄二混乱的思绪，“野田中佐命令，你立刻去见他！”

该来的总会来。雄二深吸一口气，强压下翻腾的胃液和腿部的剧痛，整理了一下脏污不堪的军装，跟着副官走向那个如同风暴中心的办公室。

野田办公室里的气氛异常诡异。空气中弥漫着淡淡的硫磺味——那是堆放在角落的几大箱“垃圾暖宝宝”散发出来的。野田本人没有像之前那样暴怒咆哮，反而端坐在办公桌后，脸上带着一种近乎亢奋的红光，手指神经质地敲击着桌面。看到雄二进来，他眼中射出两道锐利的光，嘴角甚至扯出一丝扭曲的笑意。

“佐佐木！”野田的声音带着一种压抑的兴奋，“你的‘发明’，司令部……知道了！”

雄二的心猛地一沉。知道了？是指这些粗制滥造的垃圾？这绝不是什么好事！

“就在刚才！”野田猛地站起身，绕过桌子，走到那堆散发着怪味的箱子旁，拿起一个丑陋的布包，像展示战利品一样在雄二面前晃了晃，“关东军防疫本部的电话！直接打到我的办公室！询问我们联队是否掌握了一种……新型的‘自热防疫辅助装备’！据说消息是从哈尔滨宪兵队医院流出去的！特高课那帮杂种，想抢功？哼！门都没有！”野田脸上充满了报复的快意，“我立刻上报！这是第四师团后勤的重大突破！是你，佐佐木雄二少尉，在极端困难条件下，为帝**人克服严寒、保障战斗力的杰出贡献！”

雄二只觉得一股寒气从脚底直冲天灵盖！坏了！特高课果然没闲着！他们查不到磺胺的确凿证据，就把暖宝宝（哪怕是垃圾版）捅到了防疫本部！这看似是给野田脸上贴金，实则是把他佐佐木雄二架在火上烤！一个后勤少尉“发明”出能引起防疫本部注意的装备？这本身就透着巨大的疑点！野田的贪婪和急于打脸特高课，让他完全忽略了这背后的凶险！

“长官…”雄二艰难地开口，试图浇灭野田的狂热，“这些……只是应急的粗陋样品，效果不稳定，持续时间短，气味也大，恐怕还达不到……”

“闭嘴！”野田粗暴地打断他，眼中闪烁着疯狂的野心，“样品？粗陋？那又怎样！它发热了！这就够了！防疫本部的人明天下午就会派专员来实地考察！这是天大的机会！佐佐木，你听着！”他猛地凑近雄二，带着硫磺味的热气喷在雄二脸上，“明天！就在考察团来之前！我要看到改进！真正的改进！发热时间要长！温度要稳定！气味要小！包装要像样！就用……就用你之前仓库里那种精工细作的标准来做！别告诉我你忘了配方！”

野田的话如同重锤砸在雄二胸口。精工细作？仓库里的一切连同配方记录都被烧成了灰！他现在手头只有一堆劣质材料！去哪里找纯净的硫磺粉、细铁粉和合适的布料？一天时间？这根本是痴人说梦！

“长官，配方记录在火灾中损毁，而且纯净材料……”

“我不管！”野田咆哮起来，刚刚的“兴奋”瞬间被狰狞取代，“这是命令！佐佐木雄二！明天中午之前，我要看到至少五十个像样的、能拿得出手的样品！摆在我的办公桌上！否则……”他猛地抽出军刀，刀尖几乎抵到雄二的鼻尖，“我就用你的血，去给防疫本部的专员演示‘自热’效果！听明白了吗？”

“嗨……嗨依！长官！”雄二低头，声音嘶哑，指甲深深掐进掌心。绝望如同冰冷的潮水，几乎将他淹没。野田已经被晋升的**彻底吞噬，根本听不进任何现实困难。一天时间，五十个像样的暖宝宝？这几乎是不可能完成的任务！

就在这时，办公室的门被敲响。副官探进头，小心翼翼地说：“报告中佐，宪兵队转来一份电报，诺门坎前线急件，指定您亲启。”

诺门坎？野田的注意力瞬间被转移，他烦躁地收起军刀，一把夺过副官递上的电报封。拆开扫了几眼，野田的脸色瞬间变得极其难看，甚至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恐慌。

“混蛋！第23师团那群马鹿！”野田低声咒骂，将电报揉成一团，狠狠摔在地上。“朱可夫的坦克……简直是钢铁洪流！损失惨重……伤亡报告雪片一样飞向司令部！”他焦躁地在房间里踱步，诺门坎前线惨败的消息显然给了他巨大的冲击，也让他对“自热贴”这个可能的“救命稻草”更加执着。“佐佐木！你还在等什么？滚！立刻去给我弄样品！明天中午！看不到东西，你就等着上军事法庭，然后被送去诺门坎填战壕吧！”他把对前线失利的恐惧和愤怒，一股脑发泄到了雄二身上。

雄二如蒙大赦，几乎是踉跄着退出了办公室。野田被诺门坎的坏消息分了神，暂时没工夫盯着他，这给了他一丝喘息的空间。但明天中午的五十个样品，像一座大山压在头顶。

他失魂落魄地回到营房，原田正一像热锅上的蚂蚁一样等着他。“雄二！野田长官他……”

“别问了！”雄二粗暴地打断他，疲惫地瘫坐在冰冷的床铺上，“给我弄点吃的……还有，把药箱拿来。”腿上的伤口在长时间的站立和紧张后，疼痛加剧，绷带边缘隐隐渗出血迹。

原田连忙照办。雄二就着冷水吞下硬邦邦的饭团，忍着痛重新处理了伤口。冰冷的酒精刺激着伤口，带来一阵尖锐的疼痛，却也让他混乱的大脑清醒了几分。

伊万诺夫的信！瓦西里送来的金条和那封信！信里提到松花江老江桥墩废弃捕鱼屋有纯度更高的硫磺矿！这是他目前唯一的希望！

“原田，”雄二的声音沙哑而急促，“你听好，我需要你立刻出去一趟，帮我买几样东西，越快越好！”

“买……买什么？”原田紧张地问。

“硫磺！纯度高的药用硫磺粉！铁粉！要细的，越细越好！还有干净的脱脂棉和细纱布！量要大！”雄二报出材料。他不能完全依赖那个捕鱼屋的线索，必须做两手准备。药用硫磺粉虽然管控严格，但通过黑市高价应该能弄到一些，只是量可能不够，而且风险极高。

“这……这些东西……”原田脸色发白，“硫磺粉和铁粉……特高课盯得紧啊！而且药用硫磺很贵，金条……”

雄二毫不犹豫地从贴身口袋里掏出两根瓦西里送来的小金条，塞给原田。“钱不是问题！分几个地方买！小心尾巴！记住，安全第一！实在买不到足够的硫磺和铁粉……就想办法弄些纯度高的硫磺矿石块和铁砂回来，我们自己研磨！快去！”

原田看着手里沉甸甸的金条，又看看雄二决绝的眼神，一咬牙：“明白了！我这就去！”他转身飞快地冲出营房。

打发走原田，雄二不敢有丝毫耽搁。他必须亲自去一趟老江桥墩！伊万诺夫的情报是眼下最可能解决硫磺问题的途径。他换下显眼的军装外套，穿上原田留下的一套半旧的便服棉袄，将南部式手枪插在腰间用棉袄盖住，又抓了把工兵铲塞进一个破麻袋。时间紧迫，他冒险选择了相对近但更危险的路线——沿着铁路线边缘的荒地，向松花江老江桥方向潜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