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阪师团的叛逆者 第82章 抗联

佐佐木雄二脑中轰然作响，几乎站立不稳。杨司令！哑巴划下的血字像烙铁烫在他的神经上。眼前这个气息奄奄的战士，脖颈上那道与阿什河营地外牺牲战士如出一辙的旧疤，彻底证实了他的身份——抗联，杨靖宇将军麾下的战士！他不是哑巴，他是肩负着联络重任、一次次在死亡边缘救下自己的同志！

雄二的声音堵在喉咙里，看着哑巴那双燃烧着最后生命力的眼睛，看着地上“药已送教堂”和“杨司令需要你”的血字，千言万语化作沉重的窒息感。他明白了，石滩河岸那场血腥伏击，混战中那些精准压制特高课和白俄的苏联制式火力，是抗联！是他们在试图接应或保护交易，或者更可能的是，他们也在追踪那批磺胺！而哑巴，在混乱中拼死带走了部分磺胺，藏进了这座废弃教堂的地窖！

钟楼上那点微弱的反光再次一闪而逝，如同毒蛇冰冷的信子。监视者还在！这里极度危险！

哑巴急促地喘息着，每一次吸气都带着拉风箱般的杂音，胸口的起伏越来越微弱。他用尽最后的力气，沾血的手指颤抖着，在地面血字旁边，又重重划下两个歪斜的汉字：

**快……走……**

随即，那只手无力地垂落下去。他布满伤痕的脸庞在惨淡的月光下迅速失去血色，最后深深望了雄二一眼，那眼神里是托付，是诀别，更有一丝终于完成使命的平静。然后，他眼中的光芒彻底熄灭，身体软倒在冰冷的断墙边，如同一个破败的、被遗弃的麻袋。

死了。就在雄二眼前，无声无息地咽下了最后一口气。

巨大的悲怆和更沉重的压力瞬间攫住了雄二的心脏。一个为了任务，为了药品，为了“杨司令需要你”这句话，流尽最后一滴血的战士！他甚至不知道他的名字！雄二死死咬着下唇，直到尝到铁锈般的血腥味。他迅速蹲下，扯过哑巴脸上那条肮脏的围巾，重新盖住他那张不再有生息的脸。不能让他曝尸荒野，更不能让他的身份暴露！

“原田！”雄二压低声音，朝着教堂破败的门口方向嘶喊。

原田像只受惊的兔子，连滚带爬地冲了进来，脸色煞白：“雄二！怎么……啊！”他看到了地上的尸体，吓得差点叫出声，被雄二一把捂住嘴。

“闭嘴！不想死就照做！”雄二眼神凌厉如刀，语速飞快，“看到祭坛后面那个塌陷的角落了吗？把他拖进去，用碎砖烂瓦盖住！快！尽量埋深一点！”他指了指祭坛后方一处被坍塌的穹顶碎石覆盖的角落。

原田看着哑巴的尸体，又看看雄二脸上从未有过的狠厉，吓得浑身发抖，但求生的本能压倒了一切。他不敢多问，和雄二一起，一人抬头一人抬脚，将哑巴冰冷僵硬的遗体拖向那个角落。伤口被牵动，雄二疼得眼前发黑，汗水混着额头的冷汗一起淌下。两人手忙脚乱地用碎石、朽木和厚厚的尘土将哑巴的遗体草草掩埋。做完这一切，两人都累得瘫坐在地，大口喘着粗气，空气中弥漫着尘土和死亡的气息。

“药……药在地窖！”雄二喘息稍定，立刻挣扎着爬起，目光扫向祭坛后方。根据哑巴最后的提示和血字，他很快在布满灰尘和蛛网的地面发现了一块边缘有缝隙、颜色略深于周围的地板石。他用刺刀撬开石板，一个仅容一人通过的、散发着浓重霉味的黑洞露了出来。

“你守着！盯着钟楼！有动静立刻示警！”雄二将南部式手枪塞给原田，自己毫不犹豫地钻了下去。

地窖狭小、阴冷、潮湿。借着洞口透下的微弱月光，雄二看到角落里放着两个沾满泥污的粗麻布包裹。他扑过去解开，一股熟悉的磺胺药粉的微酸气味扑鼻而来！虽然每个包裹里只有大约二十小包磺胺粉，远不及石滩交易的预期数量，但这四十包磺胺，在1939年的满洲，是足以救下几十条甚至上百条抗联战士性命的无价之宝！雄二的心脏狂跳起来，不是因为磺胺本身的价值，而是因为哑巴用生命守护了它！这是抗联的救命药！

他迅速脱下自己湿透冰冷但还算完整的外套，将两个麻布包裹里的磺胺小包全部倒进外套里，紧紧包裹起来，做成一个可以背在身上的包袱。动作间，他脑中急速盘算：野田要的暖宝宝材料还毫无着落，三天期限如同悬在头顶的铡刀。特高课像跗骨之蛆，随时会扑上来。而眼前这四十包磺胺……张记跌打馆的抗联伤员急需它！杨司令需要它！但带着这么多磺胺回军营，一旦被搜查，就是万劫不复！

一个极其冒险的计划在脑中成型。他解开包袱，飞快地从中数出十小包磺胺，用油纸仔细包好，塞进自己军装里面最贴身的口袋。剩下的三十包，连同那个粗麻布包袱，被他重新塞回地窖最深处一个坍塌形成的、极其隐蔽的石缝里，并用碎石和泥土小心地掩盖好痕迹。做完这一切，他才背起那个装着十包磺胺的、用自己外套裹成的包袱，爬出了地窖。

“怎么样？”原田守在洞口，紧张得声音都变了调，枪口神经质地对着钟楼方向。

“拿到了！”雄二将包袱紧紧绑在身上，藏进军大衣里面，“走！立刻离开这里！”

两人搀扶着，跌跌撞撞冲出教堂废墟。寒风如同冰冷的鞭子抽打在脸上。雄二最后回头看了一眼哑巴被掩埋的角落和那座死寂的钟楼，心中默念：兄弟，安息。药，我收到了。杨司令的托付……我记住了。

他们不敢走大路，在荒芜的河滩和废弃的棚户区里穿行，绕了无数个圈子，直到天色开始蒙蒙发亮，才筋疲力尽、浑身污泥地摸回了第四师团在哈尔滨的驻地外围。营区大门已经戒严，巡逻队增加了两倍。野田显然因为仓库大火和特高课的冲突，将整个联队都绷紧了弦。

“口令！”哨兵厉声喝问，刺刀在晨光中闪着寒光。

“富士山下！”原田连忙报上口令，声音嘶哑。

哨兵看清是佐佐木和原田，尤其看到佐佐木浑身泥泞、脸色惨白、军大衣下似乎还鼓鼓囊囊的样子，眼神中充满了惊疑和审视。他犹豫了一下，还是挥手放行，但立刻示意旁边的士兵跑去报告。

两人刚踏入营区，没走出多远，就被野田的副官带着两名如狼似虎的卫兵堵住了。

“佐佐木少尉！野田中佐命令，你立刻去见他！还有你，原田军曹！”副官脸色铁青，语气不容置疑，目光死死盯着雄二身上那个不自然的包袱轮廓。

原田吓得腿都软了。雄二的心也提到了嗓子眼，贴身口袋里那十包磺胺像十块烧红的烙铁！但他强迫自己冷静下来，脸上挤出一丝疲惫和愤懑：“嗨依！正好，我也要向野田长官复命！材料……有眉目了！”他故意用手按了按大衣下鼓起的包袱，暗示里面是“材料”。

副官狐疑地扫了一眼包袱，没再多说，挥手示意卫兵“护送”他们前往野田的办公室。

办公室里的气氛比昨夜更加压抑。窗户紧闭，浓重的烟味混合着一股若有若无的硫磺气息（大概是昨夜暖宝宝残骸的味道）。野田像一头被困在笼中的暴怒野兽，在房间里焦躁地踱步，眼窝深陷，布满血丝。办公桌上摊着一张哈尔滨地图，上面用红蓝铅笔粗暴地画着几个圈。看到雄二和原田进来，他猛地停下脚步，血红的眼睛如同探照灯般射过来，先是在雄二泥泞狼狈的身上扫过，最后死死钉在那个鼓起的包袱上！

“材料？！”野田的声音嘶哑，带着浓重的鼻音和毫不掩饰的怀疑，一步跨到雄二面前，几乎要贴着他的脸，“什么材料？在哪？”他的大手直接抓向雄二大衣下的包袱！

雄二没有躲闪，反而主动解开大衣扣子，露出里面那个用自己湿外套裹成的、同样沾满泥污的包袱。“长官！”他的声音带着一种豁出去的悲壮和刻意表现的兴奋，“卑职幸不辱命！虽然九死一生，但总算找到了关键的东西！”他当着野田和副官的面，飞快地解开包袱结。

野田和副官的目光瞬间聚焦。当包袱皮被掀开，露出里面一堆乱七八糟的东西时，两人都愣住了——几块黑乎乎的、散发着浓烈硫磺味的矿石（雄二和原田在回营路上从废弃的工厂区墙角刮下来的硫磺渣）、一团锈迹斑斑的铁屑（路边捡的废铁）、一小包硝石（从营区工兵仓库偷摸顺出来的）、还有……一堆灰扑扑的、沾着泥浆的破布条和旧棉花（从教堂废墟里胡乱扯来的脏污布幔）！

“这……这就是你找的材料？”野田的声音陡然拔高，充满了被戏耍的暴怒！他抓起一把硫磺渣和铁屑混合的污物，狠狠砸在地上！“佐佐木！你当我是白痴吗？我要的是能做出‘自热贴’的材料！不是垃圾堆里的破烂！”

“长官！卑职不敢！”雄二猛地挺直身体，声音因激动（表演）而颤抖，指着地上的“垃圾”，“硫磺！铁屑！硝石！布头！棉花！这正是制作‘特种便携式自热贴’的核心材料啊！虽然品相差了点，但卑职敢保证，只要处理得当，绝对能发热！效果不比仓库里那些样品差！卑职连夜验证过初步配方！”他必须赌！赌野田对“发明”的狂热和对打脸特高课的渴望，能压过理智！

野田气得浑身发抖，指着雄二，手指都在哆嗦：“好！好！佐佐木雄二！你真是……胆大包天！拿这些破烂来糊弄我？还‘连夜验证’？我看你是活腻了！”

“长官若不信！卑职愿当场演示！”雄二豁出去了，他必须用行动证明！他忍着剧痛蹲下，不顾地上的污秽，飞快地抓起一把硫磺渣、铁屑和少量硝石，用破布条和旧棉花胡乱包裹成一个拳头大小的、极其丑陋的布包。然后，他从口袋里掏出火柴——那是他昨夜在教堂废墟里找到的，哑巴身上遗落的半盒火柴。

“野田长官请看！”雄二的声音带着一种近乎疯狂的笃定。他擦燃火柴，小心翼翼地靠近那个丑陋的布包。几秒钟令人窒息的死寂后，嗤……一股微弱的白烟从布包缝隙里冒了出来！紧接着，布包内部开始发出极其轻微的、如同虫子噬咬般的“嘶嘶”声！布包本身，竟然以肉眼可见的速度开始膨胀、发热！一股混合着硫磺和铁锈的温热气息弥漫开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