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阪师团的叛逆者 第112章 暖阳中的暗流

藤田弘少佐的军靴踏在刚刚被水冲刷过、还残留着硫磺焦糊味的水泥地上，发出清晰的脆响。重启的暖宝宝“生产车间”——一个由马厩闲置草料库匆忙改造的、通风依旧不佳的大棚子——里弥漫着浓烈的硫磺、铁锈和活性炭粉尘的混合气味。十几个被木村临时抽调来的辎重兵，戴着简陋的纱布口罩，在雄二的指挥下，如同提线木偶般机械地操作着：称量、混合、分装、封口。

雄二穿梭在简易的流水线旁，脸上蒙着一块浸湿的破布，声音因粉尘而嘶哑，不断重复着安全要点：“硫磺粉轻拿轻放！远离火源！混合时动作要轻！铁粉和活性炭要干燥！封口要严实！”他表现得像个极度负责、心有余悸的技术指导，每一个指令都紧扣藤田“安全第一”的死命令。

木村军曹长则像一头焦躁的困兽，在门口来回踱步，时不时对着士兵们咆哮：“动作快点！没吃饭吗？少佐阁下等着要货！”他的目光如同探照灯，不时扫过雄二和那些忙碌的士兵，警惕着任何可能再次引爆的“意外”。

雄二的心脏却在沉稳的指令下高速跳动。他的目光，如同最精密的仪器，时刻关注着那条流水线。那十个“特殊”的暖宝宝——内衬夹层里藏着盘尼西林油纸包的暖宝宝——正混在第一批次生产的普通产品中，随着士兵们笨拙的操作，缓慢地移动着。它们的外表毫无破绽，刺鼻的硫磺气味是完美的伪装。他的计划是，在质量抽检环节，以“封口不严”“填充不均”等合理理由，将这十个“不合格品”剔除，归入“待处理废料”。然后，再利用老陈头这条尚未被完全斩断的垃圾清运线，让它们神不知鬼不觉地流出军营！

机会就在眼前！

“佐佐木军曹！”一个士兵举着一个刚封好口的暖宝宝，声音带着不确定，“这个……封口好像有点歪？还漏了点粉末出来……”

雄二快步走过去，接过那个暖宝宝。入手微沉——正是“特殊品”之一！他心中剧震，面上却不动声色，仔细检查了一下，然后当众撕开封口，将里面的填充物（主要是普通材料）倒出一点点在掌心查看。

“填充不均匀，封口机压力没调好，漏粉！不合格！”他声音严厉，随手将这个暖宝宝扔进旁边一个标着“待处理废料”的大竹筐里，“下一个注意！封口压力要足！”

士兵连忙点头。雄二眼角余光瞥向竹筐，里面已经躺了几个他之前用同样理由剔除的“特殊品”和几个真正的次品。很好，进度正常。

就在这时，大棚门口传来一阵骚动和木村陡然拔高、带着谄媚的问候声：“少佐阁下！您……您怎么亲自来了？这里粉尘大，气味重……”

藤田弘少佐的身影出现在门口，依旧穿着笔挺的将校呢大衣，金丝眼镜后的目光锐利地扫视着整个“车间”。他身后，跟着的不仅仅是副官，还有两个穿着黑色立领制服、眼神冰冷如鹰隼的特高课人员！其中一人，正是中村课长手下最得力的干将——森田中尉！

雄二的心猛地一沉！藤田竟然带着特高课的人来了！中村虽然没亲自到场，但这森田的出现，无异于将绞索直接悬在了生产线上空！吉田（7号）的窥视果然引来了恶狼！

“听说生产已经重启，我来看看进度。”藤田的声音平淡，听不出喜怒。他的目光扫过忙碌的士兵、堆积的原料，最后落在雄二身上，“佐佐木军曹，进展如何？”

雄二强压下翻腾的心绪，上前一步，深深鞠躬：“报告少佐！生产已步入正轨，第一批次样品即将完成。卑职严格按规程操作，确保安全和质量！”他指了指那个装着“废品”的竹筐，“所有不合格品一律剔除，绝不允许流入下一环节。”

藤田点了点头，目光扫过那个竹筐，里面堆着几十个暖宝宝。森田中尉却如同嗅到血腥的鲨鱼，一步上前，枯井般的眼睛死死盯着竹筐，声音冰冷：“不合格品？为什么这么多？是技术问题，还是……有人故意为之？”

矛头直指雄二！

木村吓得脸都白了，连忙解释：“森田太君！是……是刚开始生产，士兵们手生，封口机也不太好用……佐佐木军曹要求严格，所以……”

“要求严格是好事。”藤田打断了木村，目光却带着深意看向雄二，“但效率也要兼顾。冬季演习迫在眉睫，联队本部催得很紧。佐佐木君，不合格率必须尽快降下来。这些废品……”他指了指竹筐，“就地销毁，避免流出，引发不必要的麻烦。”他特意加重了“不必要的麻烦”几个字，显然是顾虑特高课和中村。

就地销毁？雄二如遭雷击！这十个藏着“柴火”的暖宝宝一旦被当场烧毁，一切努力都将付诸东流！抗联的伤员……原田用命换来的时间……都将化为灰烬！

“嗨依！卑职明白！”雄二的声音竭力保持平稳，但后背瞬间被冷汗浸透，“这些废品确实需要处理。不过……硫磺等物燃烧会产生大量有毒烟雾，在营区内集中焚烧，恐怕会引发士兵不适，甚至……惊动防疫部门？卑职建议，按后勤废弃化学物料处理规程，交由专业垃圾清运人员，运至郊外指定地点深埋处理，更为稳妥。”他搬出了“防疫规定”和“后勤规程”，这是藤田最在意的“程序正确”。

藤田眉头微皱，显然在权衡。就地焚烧确实麻烦，烟雾可能引来不必要的关注。而按规程处理，虽然麻烦点，但能堵住特高课的嘴，也符合他一贯“不留把柄”的作风。

森田中尉却不依不饶，他走到竹筐前，随手抓起几个被雄二判定为“不合格”的暖宝宝，捏了捏，又放在鼻子下闻了闻，动作充满了怀疑和挑衅。他拿起其中一个——恰好是一个“特殊品”！

雄二的心跳几乎停止！他能感觉到自己掌心的汗水。如果森田撕开检查……

“森田中尉，”藤田的声音适时响起，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不耐，“佐佐木军曹的顾虑有道理。营区内焚烧化学废弃物，影响恶劣。就按后勤规程，交给垃圾清运处理吧。木村军曹长，这事你负责监督执行！确保彻底销毁，不留痕迹！”

藤田的拍板，暂时压下了森田的纠缠。森田不甘地放下手中的暖宝宝，枯井般的眼睛却如同毒蛇般在雄二脸上扫过，显然并未打消怀疑。

“嗨依！保证完成任务！”木村如蒙大赦，连忙应下。

藤田又象征性地“视察”了一下生产流程，在森田阴冷的目光“护送”下，离开了大棚。森田临走前，深深地看了雄二一眼，那眼神仿佛在说：盯上你了。

藤田一走，木村立刻像赶苍蝇一样催促着士兵们加快速度，同时对着雄二吼道：“听见少佐阁下的命令了？这批废品今天必须处理掉！等下午老陈头来收垃圾，你亲自看着他装车！盯着他运走！要是出了半点岔子，老子扒了你的皮！”

“嗨依！”雄二低头应道，悬着的心并未放下。藤田的“支持”是暂时的，森田的怀疑是实质的，木村的监督是严密的。下午与老陈头的交接，将是在无数双眼睛监视下的刀尖之舞。

下午，寒风凛冽。老陈头佝偻的身影准时出现在马厩后门，推着他那辆破旧的板车。木村亲自“押送”着雄二，将那个装满“废品”暖宝宝（混着十个“特殊品”）的大竹筐抬上了板车。浓烈的硫磺味掩盖了一切。

“老头！听着！”木村指着老陈头的鼻子，恶狠狠地命令，“这些东西，是危险废料！少佐阁下命令，必须运到城西乱葬岗后面的废弃矿坑，全部倒进去埋了！这是处理单据！到了地方，会有我们的人看着你埋！埋完了，把回执带回来！要是敢偷懒，或者半路丢了、卖了…哼！小心你的老命！”他甩给老陈头一张盖着联队后勤处红章的“废弃化学物料处理单”。

老陈头浑浊的眼睛里没有任何情绪，只是麻木地接过单据，点了点头，用沙哑的声音应道：“晓得了，老总。”

“佐佐木！你盯着他装车！看着他走！”木村对雄二吼道。

雄二默默点头，帮着老陈头将竹筐在板车上固定好。在捆绑绳索的瞬间，他的手指极其隐蔽、快速地在竹筐边缘一块粗糙的木板上，用指甲划了三个短促的刻痕。

咚、咚、咚。

又是三下！最低级别的安全信号：“收到，暂安”。同时，这也是在传递一个信息：路线已定——城西乱葬岗废弃矿坑！

老陈头布满老茧的手指似乎无意识地拂过那块木板，动作微不可查地顿了一下。他浑浊的眼珠极其快速地瞥了雄二一眼，那眼神不再是完全的麻木，而是闪过一丝心领神会的微光。

“走！”木村不耐烦地挥手。

老陈头拉起板车，吱吱呀呀地离开了。雄二站在原地，目送着板车消失在营区后门，心却提到了嗓子眼。木村派了人“看着”？是谁？在哪里“看着”？老陈头能否安全抵达？废弃矿坑是否安全？张大夫的人能否及时接应？每一个环节都充满了致命的变数！

他只能等待。在刺鼻的硫磺粉尘中，在木村凶恶的监视下，在森田特高课阴冷的目光外，等待着未知的结果。那辆吱呀作响的破板车，承载着十份救命的“柴火”，也承载着他和无数人最后的希望，缓缓驶向冰城冬日苍茫的暮色，驶向危机四伏的乱葬岗。

夕阳的余晖将马厩的阴影拉得很长。雄二转身，准备回到那粉尘弥漫的“车间”。就在他迈步的瞬间，眼角的余光再次捕捉到远处营房拐角处，一个身影一闪而逝。那熟悉的、如同毒蛇般阴冷的侧影——吉田茂！

他果然还在！而且，他看到了老陈头的离开！他知道了“废品”的去向！

新的危机，如同附骨之疽，在夕阳的阴影下悄然滋生。吉田（7号）这条毒蛇，会如何利用这个信息？雄二的后背，感受到一股比寒风更加刺骨的冰冷注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