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阪师团的叛逆者 第64章 雪地危机（2）

走出联队本部，寒风像刀子一样刮在脸上，雄二却感到一种奇异的轻松。吉村的阴影暂时退去，野田的矛头转向了物资。他裹紧军大衣，踩着厚厚的积雪，朝营房走去。刚转过一排营房，原田正一就鬼鬼祟祟地从墙角阴影里冒了出来，冻得通红的脸上满是焦急。

“雄二！怎么样？野田中佐没把你怎么样吧？”他搓着手，压低声音问，“操场上那阵势，吓死人了！那个新兵被灌了药，真拉得快虚脱了！”

“暂时没事。”雄二摇摇头，脚步不停，“野田现在只关心一样东西——煤炭。”

“煤炭？”原田愣了一下，随即眼睛亮了起来，“有门路？”他凑得更近，声音压得更低，“我知道有人急缺药品，盘尼西林！价钱开得比黄金还高！只要能搞到几支……换几车皮煤都没问题！”

盘尼西林！雄二心中一动。这确实是比废旧枪支、破毯子更有价值的硬通货。他记得伊万诺夫那张照片——诺门坎前线的日军毒气储存点。情报已经送出，但这笔交易似乎还没完全结束。伊万诺夫需要更多的东西，而盘尼西林，无疑是他最渴望的军需品之一。

“药在哪里？”雄二停下脚步，目光锐利地看着原田。

原田左右看看，确认无人，才用几乎耳语的声音说：“是联队医院的那个朝鲜人军医，金成焕！他偷偷截留了一小批药品，藏起来了！想脱手换钱回老家！但他胆子小得很，只敢找熟人……”

金成焕？雄二对这个名字有印象，一个总是佝偻着背、眼神躲闪的军医，在联队医院里地位不高，经常被呼来喝去。这倒是个意想不到的突破口。

“告诉他，货，我要了。”雄二果断地说，“价钱好说，但要用煤炭支付，按黑市最高价折算。交易地点和方式，等我通知。”他顿了顿，补充道，“你亲自去谈，就说……是‘大阪的老朋友’要的。别提到我。”

“明白！”原田兴奋地搓着手，“交给我！保证办得妥妥帖帖！”他仿佛已经看到了黄澄澄的金币在招手。

雄二回到自己那间冰冷的营房，刚坐下没多久，门就被敲响了。来人是医务室的军曹，一个叫山本的矮胖老兵，此刻脸上带着谄媚又不安的笑容。

“佐佐木少尉，打扰了。”山本点头哈腰，“那个……野田长官命令‘焚毁’的染污被服……已经集中起来了，数量不少。您看……怎么处理？”他搓着手，眼神闪烁，显然也领会了野田话里的“深意”。

“找个地方，先‘妥善保管’。”雄二淡淡地说，“过两天，我会告诉你送到哪里。记住，这件事，只有你我知道。”他意味深长地看了山本一眼。

“嗨依！嗨依！您放心！绝对保密！”山本如释重负，连连鞠躬后退了出去。

处理完这两件事，雄二才感到一丝疲惫袭来。他靠在冰冷的墙壁上，闭上眼。物资的渠道算是初步打通了：原田负责盘尼西林换煤，山本那里有可以拿去换煤的废旧被服。但最大的交易对象，还是伊万诺夫。军方的报废枪支、甚至可能搞到的少量药品情报，才是换取大宗、稳定煤炭供应的关键。他需要再次接触那个危险的苏联情报员。

深夜，当整个军营都陷入死寂，只有哨兵单调的脚步声在风雪中回响时，雄二穿上便装，像幽灵一样溜出了营区。他没有去中央大街，而是绕了几个圈子，来到了靠近松花江边的一片破败的白俄聚居区。在一间挂着破旧“修鞋铺”招牌的低矮板房前，他按照约定的方式，在门缝里塞进了一个用特殊方式折叠的烟盒。

烟盒里只有一张纸条，上面用俄语写着简单的时间和地点：“明晚十时，老地方。有‘硬货’（tвepдыn тoвap），需‘黑金’（Чephoe 3oлoтo）。”

做完这一切，他迅速消失在黑暗的街巷中。风雪更大了，淹没了他的足迹。

次日傍晚，雄二以“采购后勤必需品”为由，带着原田正一开具的通行证离开了军营。他需要亲自去确认几个煤炭黑市的集散点，为即将到来的交易做准备。马车在积雪覆盖的街道上艰难行进，车夫是个沉默的本地老头。当马车行经一条相对僻静的街道，靠近冰冻的松花江江堤时，雄二的心头莫名地掠过一丝寒意。他下意识地透过结着冰霜的车窗向外望去。

江堤下，几个穿着臃肿破旧棉袄、戴着狗皮帽子的男人，正围着一个被凿开的冰窟窿忙碌着。冰窟窿旁边，扔着一个被破麻袋勉强裹着的长条形物体。其中一个男人正费力地将那物体往冰窟窿里推。

尽管距离不近，尽管麻袋裹得很严实，雄二还是从那物体一端露出的、沾满污泥和冰碴的深蓝色裤脚和黑色皮鞋上，认出了那是什么——那是关东军军官的标准制式！一股寒气瞬间从雄二的脚底直冲头顶，比车外的北风更刺骨！

是吉村！伊万诺夫的人动作这么快？雄二的心跳如擂鼓。他强迫自己移开视线，装作若无其事地靠在车厢壁上，但手指却不由自主地抓紧了身下的坐垫。那几个人动作粗暴，似乎对处理尸体并不专业，麻袋在拖动中又散开了一些，露出一截僵硬的手腕和一块熟悉的银色腕表表盘——那正是吉村少佐从不离身的浪琴表！

马车很快驶过。雄二闭上眼睛，脑海里飞速盘算：伊万诺夫的人显然是想趁着松花江封冻，把吉村的尸体沉入江心，神不知鬼不觉。但他们太不小心了！光天化日之下在江边凿冰沉尸，还露出了如此明显的军服特征！一旦被巡逻的宪兵或警察发现，顺藤摸瓜……野田刚把吉村失踪的疑点按在自己身上，这简直是送上门来的催命符！

他必须立刻通知伊万诺夫！这个蠢货手下惹出的麻烦，必须立刻擦干净！雄二猛地敲了敲车厢壁：“停车！就在这里下！”

他付了车钱，跳下马车，刺骨的寒风瞬间将他包围。他拉低帽檐，转身快步朝着刚才看到的方向折返，同时警惕地观察着四周。他必须找到一个安全的地方，用最快的速度联系上那个危险的“修鞋匠”。吉村冰冷的尸体像一块巨大的阴云，沉沉地压在他的头顶，预示着更大的风暴即将来临。

雄二心中那块悬着的巨石，终于落下一半。他明白了野田的逻辑：吉村的失踪可以暂时搁置，士兵装病的丑闻需要掩盖，但部队的实际困境——严寒和物资匮乏——才是野田真正头痛的燃眉之急。而他佐佐木雄二，这个在野田看来“路子很野”的后勤军官，正是解决这个难题的工具。

“嗨依！长官！”雄二猛地低头领命，声音坚定，“保证完成任务！只是……”他抬起头，露出为难的神色，“联队仓库里的报废枪支……数量有限，上次换貂皮已经消耗了不少。光靠这个，恐怕……”

“废物利用！只要能生火的东西，都给我去换！”野田不耐烦地挥手打断他，“军马吃剩的草料，仓库里那些发霉的旧军毯，还有……”他压低了声音，眼中闪过一丝精明的光，“那些‘霍乱’病人用过的，需要‘彻底焚毁’的床单衣物……你懂我的意思？总之，我只要看到煤炭！堆得像山一样的煤炭！明白吗？”

“明白！长官！”雄二心中了然。野田这是默许他用一切不直接涉及核心军备的“垃圾”去进行交换，甚至包括那些沾染了污物、本该销毁的纺织品。这老狐狸，为了保命保官位，底线也是可以灵活调整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