门内,死寂像一层粘稠冰冷的胶水,糊住了每个人的口鼻,连呼吸都变得奢侈而沉重。
门外,走廊灯光被那个笔挺的身影挡去大半,投在地板上的阴影轮廓,如同沉默的死神镰刀悬在头顶,无声地丈量着审判的距离。
江照感觉自己的心脏在肋骨后面疯狂擂鼓,每一次跳动都牵扯着大脑深处那根抽痛的神经。冷汗浸透了后背的衣料,紧贴在冰冷的门板上,寒意刺骨。她死死咬住牙关,尝到了唇齿间一点铁锈味——大概是用力过猛咬破了哪里。国安局!沈铮!煤气罐爆炸! 这几个词在她一片空白的脑海里疯狂旋转碰撞,炸得她头晕目眩。
硬扛?拿什么扛?对抗国家机器?四个人打生打死才弄死一头怪物,现在个个带伤,筋疲力尽。暴露身份?后果不堪设想,她们将再无宁日,甚至可能牵连家人。开门?门外的男人像一座冰山,那毫无波澜的“煤气罐爆炸”五个字,比怪物的嘶吼更让人胆寒。他到底知道多少?目的是什么?
无数念头电光火石般闪过,头痛欲裂。但江照知道,自己必须撑住。她是主心骨,她不能倒!她猛地吸了一口气,冰冷的空气呛入肺腑,带来一丝强制的清醒。她艰难地转动僵硬的脖颈,目光扫过身后三个如同被施了定身咒的室友。
云瑶死死捂着嘴,大眼睛里盛满了极致的恐惧和荒谬,泪水在眼眶里打转,身体抖得像狂风中的落叶。黎昼保持着弯腰捡东西的姿势,整个人却像断了电的机器人,高度近视的眼睛空洞地睁着,镜片上的污渍都挡不住那份茫然和呆滞。窗边的林燃,是唯一还有“活气”的,她掐着剑诀的手指关节捏得发白,发出轻微的“咔”声,周身散发的凛冽剑气几乎凝成实质,如同无形的冰针刮擦着空气,那条盘踞着青黑伤痕的左臂肌肉紧绷,仿佛随时会崩断的弓弦。她盯着门板的眼神,像要将其洞穿,冰冷、警惕、充满毫不掩饰的敌意。
江照用尽全身力气,朝她们做了一个极其严厉的手势——噤声!别动!
然后,她不再看她们。仿佛耗尽了所有力气,那只紧贴在冰凉门板上的手,终于缓缓下移,指尖触到了冰冷的金属门把手。金属的寒意顺着指尖一路蔓延到心脏。她再次深深吸气,压下喉咙口的腥甜和剧烈的眩晕感,猛地向下一压!
“咔哒。”
清脆的金属咬合声,在死寂的房间里异常刺耳。
门,缓缓向内打开了。
走廊里昏黄的光线迫不及待地挤了进来,首先勾勒出门外男人高大、挺拔、如同青松般沉稳的轮廓。他穿着笔挺的深色制服,不是军装的硬朗,更像是某种特殊部门的行政装束,剪裁合体,一丝不苟,透着股不容置疑的权威感。光线逐渐爬升,照亮了他线条冷硬的下颌,紧抿的薄唇,最后是那双眼睛。
江照的心猛地一沉。
那是一双怎样的眼睛?锐利如鹰隼,深邃如寒潭,目光平静地扫过来,却带着一种洞穿一切的穿透力。没有惊讶,没有愤怒,甚至没有一丝波澜,仿佛眼前这片如同被小型轰炸机光顾过的寝室狼藉,不过是每日工作报告上最寻常的一页。
沈铮的目光,平静地扫过整个404。
地上那条沾满腥臭粘液和灰尘、破了好几个洞的粉色羽绒被;旁边那几块边缘参差不齐、布满刮痕和污渍的复合木板——那是云瑶衣柜的门板;墙角散落着黎昼那些沾满不明污迹、奇形怪状的零件和那管被扔在地上的“多功能结构胶”;空气中弥漫的浓重血腥味、粘液腐蚀后的刺鼻怪味、还有焦糊和灰尘的气息混杂在一起;最后,他的视线定格在墙上那两个狰狞的、边缘还残留着撕裂痕迹的巨大窟窿上——那是怪物硬生生撞开的通道。
他的目光移动速度不快,但极其精准。扫过蜷缩在零件堆旁、糊了一脸污渍、眼镜歪斜、像只受惊小动物般往后缩的黎昼;掠过抱着胳膊、脸色惨白如纸、大眼睛里全是惊恐泪水、几乎要瘫软在地的云瑶;最后,那锐利的目光如同实质的探针,落在窗边那个周身剑气激荡、眼神冰冷如霜、如同炸毛猛兽般充满敌意的林燃身上,尤其在她那条盘踞着诡异青黑色伤痕、肌肉紧绷的左臂上,停顿了微不可察的半秒。
最后,沈铮的目光重新落回挡在所有人最前面的江照脸上。她脸色苍白得吓人,嘴唇毫无血色,额角还残留着干涸的血迹和冷汗,身体虚弱得仿佛一阵风就能吹倒,但那双眼睛,却强撑着,努力维持着最后的镇定,迎向他的审视。那强撑的姿态,像一张绷到极致的弓。
沈铮的嘴角似乎极细微地向上牵动了一下,快到让人以为是错觉。但那绝不是笑意,更像是一种冰冷的、洞悉一切的了然。
“看来,”他开口了,声音低沉、平稳,带着一种金属般的质感,每一个字都清晰地敲打在每个人的神经上,“‘爆炸’威力不小。”
他的目光再次落在那两个大洞上,语气平淡得像在陈述今天天气很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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