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棚屋里，空气仿佛凝固了。只有老壶粗重而艰难的喘息声，以及窗外海浪不知疲倦的拍岸声，提醒着时间并未完全静止。
老壶那双看透了无数次金融崩盘与时间乱流的眼睛，死死地盯着陆川，仿佛要从他这副看似不着调的外表下，挖掘出隐藏在最深处的秘密。他的问题沉重如山：“你…到底…是什么人？”
陆川那“普通投资人”的玩笑话显然没能糊弄过去。他收敛了笑容，能感觉到眼前这个从时间废墟中爬出来的男人，其经历和认知远非之前那些对手可比。在他面前耍宝，可能适得其反。
“我叫陆川。”他叹了口气，语气认真了些，“如你所见，是这片…嗯…叫做韭菜群岛的破地方的临时负责人。至于我是什么人…”
他顿了顿，指了指自己脑袋，又拍了拍怀里那本再次陷入沉寂的笔记：“大概算是个…被一个残破系统和一个更破的笔记本逼着到处反向操作、顺便捅娄子的倒霉蛋？”
老壶的目光锐利如刀，扫过陆川全身，最终停留在那本笔记隐约透出的轮廓上，眼神变得更加复杂。
“‘漏洞’…果然选择了新的‘载体’…”他喃喃自语，带着一种宿命般的了然和深深的忧虑，“每一次选择…都意味着更大的混乱…”
“载体？选择？”陆川敏锐地抓住了关键词，“这笔记本到底是什么？它和第七次危机到底什么关系？你都知道些什么？”
老壶剧烈地咳嗽起来，抱着水壶的手微微颤抖，时间的流逝似乎又开始加速侵蚀他。水壶表面的锈迹红光闪烁，勉强维持着他的存在。
“时间…不多了…”老壶的声音更加虚弱，“我的‘时间债’…只是暂时被吓退…‘清算者’…还会回来…而且…会更强大…”
他看向陆川，眼神挣扎，似乎在权衡着什么。最终，求生的本能和某种更深层的意图占据了上风。
“…做个交易吧…年轻人…”老壶喘息着说，“你…提供‘庇护’…和那种…混乱的力量…帮我…稳定‘时间贴现率’…”
“作为交换…我告诉你…你想知道的…关于‘它’…关于‘危机’的…碎片…”
“时间贴现率？”陆川挑眉，“那是什么？”
“就是我…维持存在…所需支付的‘时间利息’…”老壶解释道，“‘时之锚’能减缓…但不能停止…你们刚才那种…混乱的规则环境…似乎能…干扰‘时间流’的精准计算…或许能…降低我的‘贴现率’…”
陆川明白了。老壶需要韭菜群岛特有的“混沌力场”来苟延残喘！
而他所掌握的信息，无疑是陆川目前最急需的！关于笔记，关于系统，关于那场灾难性的过去！
“成交！”陆川毫不犹豫地答应，“莎拉！通知下去，把‘摸鱼陀螺’的混沌干扰频率，围绕这个棚屋，提升到最大！老伯，你的坏账能量也别停，往这边多匀点！”
棚屋外立刻传来更加嘈杂的嗡嗡声和淡淡的黑雾萦绕。
老壶感受着周围变得愈发混乱、难以预测的规则环境，紧绷的神色似乎稍稍放松了一丝，那水壶的红光也略微稳定了一些。
“…好…”他长出一口气，仿佛卸下了千斤重担，开始了断断续续的讲述。他的声音低沉而沙哑，将众人带入了一个遥远而恐怖的金融纪元。
“第七次金融危机…并非始于市场的恐慌…而是源于…‘时间金融部’的一项…代号‘永恒’的…终极计划…”
“那帮疯子…认为一切风险皆可定价…一切未来皆可交易…包括…时间本身…”
“他们发明了‘时间债券’…将个体、企业、甚至世界的‘未来时间’打包、证券化、上市交易…他们创造了‘时间期货’…允许对时间流速进行对冲和投机…他们甚至开发了‘时间期权’…赋予持有者在特定时点‘冻结’或‘加速’局部时间的权利…”
老壶的眼中充满了恐惧和嘲讽：“…市场疯狂了…所有人都沉浸在‘掌控时间’的美梦中…巨大的泡沫被吹起…”
“但时间…是宇宙最基本的规则之一…岂是那么容易被打包交易的？”
“复杂的衍生品叠加…杠杆高达万亿倍…底层‘时间资产’的质量参差不齐…甚至出现了大量的‘次级时间贷款’和‘时间骗局’…”
“终于…链条绷断了…”
“一场前所未有的‘时间倒债’发生了…”
“不是无法支付金钱…而是无法支付‘承诺的未来时间’！”
“连锁反应之下…时间流本身开始崩溃…过去、现在、未来的界限变得模糊…因果律被打乱…”
“有的区域时间加速飞逝，瞬间沧海桑田，化为尘埃…”
“有的区域时间陷入凝滞，万物冻结，如同琥珀…”
“更多的区域…时间乱流肆虐…将一切撕成碎片…”
“我们‘时间维稳部队’…就是在那时成立的…试图用武力…强行修复‘时间链’…维持最基本的时序…”
老壶的声音充满了痛苦：“…但我们失败了…时间乱流的力量…远超想象…我们就像试图用沙子筑堤阻挡海啸…”
“大量的战友被时间吞噬…或老化成灰…或退化至虚无…”
“而‘时间金融部’那帮罪魁祸首…有的随着泡沫破灭而消失…有的则转化成了…更加诡异的存在…依靠着混乱的时间流…继续着他们的…‘交易’…”
“那本笔记…”老壶的目光再次投向陆川怀中，“…据说…是‘时间金融部’某个叛逃的…顶级‘精算师’…或者说‘bUG工程师’…留下的…”
“他预见到了灾难…试图留下警告和…对抗的‘工具’…”
“但显然…他的方式…同样充满了…危险和…不确定性…”
“而你体内的那个‘系统’…”老壶微微皱眉，“…我感觉到了…它似乎…与‘时间金融部’的某个…‘债务清算AI’有关联…但又…不太一样…更加…残破和…扭曲…”
“它…和那个黑洞…”老壶看向港口方向，“…似乎在以一种…怪异的方式…共生？利用黑洞的引力…锚定混乱的时间碎片…维持自身运行？同时…也在不断…抽取着什么…”
陆川听得心神巨震！
信息量太大了！
笔记是叛逃精算师留下的bUG工具？
系统是债务清算AI的残骸？和黑洞共生？
第七次危机竟是时间金融化导致的崩溃？
这一切的碎片似乎开始慢慢拼凑起来，勾勒出一个庞大而恐怖的真相轮廓。
“那个精算师…为什么叛逃？他留下了什么警告？”陆川急切地追问。
老壶摇了摇头：“…我不知道…那是最高机密…或许…笔记里…有答案…”
“那时间维稳部队呢？就剩下你一个了？”
“…我不知道…”老壶的眼神更加黯淡，“…乱流之后…一切都散了…我靠着‘时之锚’…漂流了…不知道多久…或许…还有其他人…散落在…时间的缝隙里…”
他的气息又开始不稳定起来，显然回忆和讲述消耗巨大。
“你需要更多‘混乱’…”陆川看出他的状态下滑，立刻对莎拉说，“把∫符号叫过来！让它围着老壶跳！还有，让大妈们到棚屋外面放音乐！声音越大越好！曲目越乱越好！”
很快，穿着破披风的∫符号不情不愿地飘进来，开始绕着老壶进行扭曲的社会摇。棚屋外，《最炫民族风》混合着《忐忑》和8bit游戏音的魔性bGm震天响。
老壶：“…” 他脸上的表情一言难尽，但似乎…那水壶的红光真的又稳定了一点？这种极致的混乱，确实有效地干扰了时间流的精准计算，降低了他的“贴现率”。
“…谢谢…”老壶的表情像是吃了苍蝇但又不得不承认这玩意儿有效，“…虽然方式…很…别致…”
就在这时，莎拉的平板突然发出急促的警报！
“老大！不好了！我们外围的混沌力场监测到多个高强度规则源再次快速接近！是金橡树的‘锈火’标志！还有…风险艺术工作室的波动！他们好像…达成临时协议了？一起过来了！”
陆川心里一沉！真是怕什么来什么！那两个麻烦精居然联手了？
“他们肯定是冲着钥匙来的！”陆川立刻反应过来。老壶的出现和刚才时间清算者的波动，很可能暴露了钥匙的位置和价值！
“准备…”陆川刚想说准备迎敌，却看到老壶的脸色变得极其凝重。
“不能…硬抗…”老壶艰难地说，“‘锈火’带有…‘规则锈蚀’特性…专门破坏古老结构…‘风险艺术’…能扭曲现实…他们联手…混沌力场…也挡不住多久…”
“那怎么办？”
老壶的目光投向那把放在旁边的、古朴的钥匙，又看了看陆川手中的“价值原点之锁”。
“…也许…可以…赌一把…”老壶的眼神闪烁着孤注一掷的光芒，“用‘钥匙’…强行激活一个最近的…‘废弃节点’…”
“利用节点启动时的…规则潮汐…暂时冲垮他们的阵型…”
“然后…我们趁机…从节点的…备用通道…离开…”
“但风险极大！”老壶强调，“节点的状态未知！可能已经完全损坏！启动可能失败！甚至可能引发更剧烈的规则爆炸！”
“而且…‘钥匙’的能量…只够尝试一次…”
又是一个赌局！
陆川看着外面愈发逼近的强大波动，又看了看虚弱的老壶和手中两件来自旧世界的遗物。
留下来死路一条。
赌一把，或许还有生机。
“赌了！”陆川咬牙，“哪个节点？坐标！”
莎拉立刻报出一个最近也是最不稳定的坐标。
陆川拿起那把钥匙，触手冰凉，却能感受到其中蕴含的、通往某个失落时代的权限。
“怎么激活？”
“将‘钥匙’…插入地面…注入能量…引导它…连接坐标…”老壶指导着，“‘价值原点之锁’…或许能…提供额外的…稳定性和…能量…”
陆川将钥匙尖端对准棚屋的地面，另一只手握紧“价值原点之锁”。
“大家准备好！可能会很颠！”陆川大喊一声，然后猛地将钥匙插入地面！
同时，引导着体内那点可怜的力量，并通过“价值原点之锁”放大，疯狂注入钥匙之中！
钥匙猛地爆发出刺眼的白光！无数古老的数据流如同挣脱束缚般喷涌而出，在空中交织成一个复杂而残缺的星图，最终锁定了一个坐标！
嗡——！！！
整个韭菜群岛剧烈地震动起来！不是之前那种攻击造成的震动，而是源自规则层面的、深层次的【共鸣】！
港口之外，刚刚抵达的“锈火”舰队和风险艺术工作室的扭曲空间，也被这突如其来的规则潮汐冲得一阵摇晃，阵型微微散乱。
“就是现在！”老壶喊道！
钥匙插入的地面，光芒汇聚，逐渐形成了一个仅容一人通过的、极不稳定的【光晕通道】！通道另一端，隐约可见一个破败的、布满尘埃的、仿佛古老服务器机房的景象。
“快走！”陆川一把拉起虚弱的老壶，对伯纳德和莎拉喊道。
四人毫不犹豫，先后冲进了光晕通道！
∫符号犹豫了一下，也扭动着跟了进去。
就在最后一人进入的瞬间，光晕通道剧烈闪烁了几下，猛地收缩消失！
钥匙掉落在原地，光泽彻底黯淡，仿佛变成了一块普通的金属。
…
几乎在通道消失的下一秒，棚屋被一股强大的力量强行撕裂！
薇薇安·锐刻带着冰冷的怒意，和观察者艾斯那流动的身影，几乎同时出现在棚屋内。
他们只看到了地上那把失去光泽的钥匙，和空无一人的床板。
“又让他跑了！”薇薇安的声音几乎能冻结空气。
艾斯则蹲下身，仔细感知着残留的规则波动，模糊的脸上露出感兴趣的神色：“…有趣…强行激活了废弃节点…借助规则潮汐脱身…还带着一个…古老的‘时间遗民’…”
“追！”薇薇安冷声道，“他们跑不远！节点启动的波动就是路标！”
“当然要追。”艾斯站起身，语气依旧优雅，但眼中却闪烁着志在必得的光芒，“那份‘混沌’…和那个‘遗民’…都是极其珍贵的‘艺术品’和‘研究样本’…”
两方势力再次化作流光，沿着规则潮汐残留的轨迹，追逐而去。
…
而此刻，陆川四人正经历着比之前任何一次传送都要糟糕的体验。
这废弃节点的通道年久失修，极不稳定，充满了乱流和裂缝。各种混乱的、破碎的规则碎片如同刀片般刮过他们身边。
“抓紧我！”陆川死死拉着老壶，伯纳德用坏账能量勉强护住莎拉。
∫符号则凭借着社会摇的不可预测性，竟然在乱流中扭来扭去，没受什么伤。
突然，一道巨大的、漆黑的规则裂缝猛地出现在前方，如同巨兽张开的嘴！
“小心！”老壶惊呼！
但来不及了！裂缝产生的吸力瞬间将四人吞没！
陆川只感到一阵天旋地转，仿佛被扔进了高速旋转的洗衣机，然后又砸在坚硬的地面上，眼前一黑，失去了意识。
…
不知过了多久。
陆川被一阵争吵声吵醒。
他发现自己躺在一个…看起来像是某个古老图书馆的地方？但书架上摆放的不是书，而是一个个闪烁着微光的、不断变化的规则模型和数据流。空气中有淡淡的尘埃味和臭氧味。
争吵声来自不远处。
只见老壶正激动地和一个…漂浮在空中的、由无数发光数据链构成的【虚影】争论着什么。
那数据链虚影发出冰冷的、毫无感情的声音：“…根据‘节点维护条例’第1101条，未授权激活，需支付‘能量损耗费’、‘设备折旧费’、‘规则扰动补偿费’…共计…”
“放屁！”老壶气得差点跳起来，虽然他还很虚弱，“老子是‘时间维稳部队’第七小队队长！有紧急权限！你们这破节点都快烂透了！要不是我们激活，迟早彻底报废！”
“权限验证中…验证失败…第七小队编制已注销…您的身份无法识别…请支付费用…否则将启动‘强制清偿程序’…”数据链虚影毫无波澜。
陆川揉着发胀的脑袋爬起来，看到伯纳德和莎拉也晕倒在旁边，∫符号则在好奇地戳着书架上的规则模型。
得，刚出虎穴，又进…图书馆？还得交罚款？
他看着那油盐不进的数据链虚影，又看了看气得够呛的老壶，叹了口气，走上前去。
看来，又到了他最擅长的…
“讲价”时间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