剑尽人间 第89章 命悬一线

南疆古遗迹，白骨垒砌的祭坛空地之上，阴风怒号，怨念如沸！无数沉寂了不知多少岁月的古老残魂怨力，被某种诡异契机引动，自累累骸骨深处蒸腾而起，化作无形无质却直侵神魂本源的恐怖潮汐，疯狂地涌向场中那最脆弱的目标——净魂本源枯竭、神魂重创未愈的苏婉清！

对于常人乃至寻常修士而言，这股力量或许只是令人心神不宁的阴冷气息。但对于灵觉敏锐至极、且与魂灵之力天生亲和的净魂之体而言，这不啻于一场毁灭性的风暴！尤其此刻苏婉清毫无自卫之力，那滔天怨念如同找到了宣泄口，疯狂冲击着她那摇摇欲坠的识海！

“不——！走开！好多血……呜……他们在哭……好痛……”苏婉清在沈孤寒怀中剧烈地挣扎着，双眸涣散失焦，泪水混合着冷汗浸湿了衣襟，原本苍白的小脸因极致的痛苦而扭曲，喉咙里发出破碎不堪的哀鸣，神魂之光以肉眼可见的速度黯淡下去，仿佛风中残烛，下一刻就要彻底熄灭！

“婉清！撑住！”沐宁急得双目赤红，长剑嗡鸣，凌厉剑意斩向虚空，却只能绞散些许游离的怨念阴风，对于那源自地底、无穷无尽般涌来的核心怨力洪流，竟是徒劳无功！她空有一身修为，此刻却深感无力，这种针对神魂本源的攻击，非其所长！

沈孤寒死死抱住怀中不断痉挛、生机飞速流逝的娇躯，心如刀割，一股前所未有的恐慌与暴怒如同岩浆般在他胸腔内奔腾咆哮！他冰封多年的心境此刻彻底崩裂，那双深邃眼眸中翻涌着的是足以焚毁一切的疯狂与戾气！

毁掉！将这片该死的遗迹连同地底所有枯骨彻底湮灭成虚无！一个声音在他脑海中疯狂叫嚣！混沌幽昙之力随之躁动，毁灭的波纹在他周身荡漾，脚下大地微微震颤，无数白骨咔咔作响，仿佛下一刻就要步那三条毒蚺后尘，化为齑粉！

但残存的最后一丝理智死死扼住了这毁灭的冲动！不行！怨念源头与婉清神魂已被短暂连接，强行毁灭源头，产生的剧烈反噬会瞬间将她最后一点生机彻底冲垮！届时就算大罗金仙降世，也回天乏术！

必须另寻他法！立刻！马上！

电光石火间，沈孤寒脑海中如同劈过一道闪电！母亲留下的濒破碎的“净魂心符”！净魂之力是唯一能克制、净化此类怨念的力量！

可婉清自身本源枯竭，根本无法动用！除非……

一个极其大胆、疯狂、甚至堪称逆天而行的念头骤然涌现——以自身为容器，以混沌幽昙吞噬万物的特性为桥梁，强行将这滔天怨念吸入自己体内！再以那枚“净魂心符”为过滤器与转化核心，将吞噬来的、充满负面情绪的怨念能量，强行转化为最精纯的、无主的魂力本源！最后，将这转化后的纯净魂力，反哺给濒临崩溃的苏婉清！

此举之险，无异于悬崖走钢丝，烈火中取栗！

那古老怨念何其庞大驳杂，其中蕴含的无数残破记忆、负面情绪、死亡恐惧，足以在瞬间冲垮绝大多数修士的心神，使其陷入永世疯狂！即便以混沌幽昙之体的包容与霸道，亦需承受难以想象的压力与风险！更何况，他此刻重伤未愈，状态远非巅峰！

而那枚“净魂心符”早已布满裂纹，灵性大损，能否承受住这般狂暴能量的冲击与转化？万一中途崩溃，不仅前功尽弃，能量反噬之下，他与苏婉清都将瞬间魂飞魄散！

然而，看着怀中人儿气息越来越微弱，眼神逐渐空洞，那一点净魂之火即将彻底湮灭……沈孤寒眼中所有犹豫与权衡瞬间被彻底碾碎！

没有时间了！纵是九死一生，亦要搏那一线生机！

“姐！护法！任何人、任何物靠近，杀无赦！”

沈孤寒猛地抬头，对沐宁发出一声嘶哑却斩钉截铁的低吼！那双眼中翻滚的决绝与疯狂，让沐宁心脏狠狠一抽！

她瞬间明白了弟弟想要做什么，脸色骤变，想要阻止，那“太危险”三个字却卡在喉咙里，怎么也吐不出来。因为她也清楚，这是眼下唯一可能救回婉清的办法！

“小心！”千言万语最终只化作这两个沉重无比的字眼。沐宁猛地一咬牙，眼中闪过决然泪光，长剑一震，身影如同磐石般护在沈孤寒身前，宗师境中期巅峰的剑意毫无保留地爆发开来，化作一道坚不可摧的剑幕，将两人笼罩其后！她将自己的后背，毫无保留地交给了弟弟，也将所有的希望与恐惧，一并压下！

沈孤寒不再有丝毫迟疑，立刻盘膝坐下，将苏婉清柔软却冰冷的身躯紧紧搂在怀中，让她背对自己，靠在自己胸膛。一只手稳稳按在她背心命门要穴，另一只手则探入怀中，紧紧握住了那枚温润却布满裂痕的净魂心符！

“混沌……吞天！逆！”

他心中发出一声无声的咆哮，《幽寰引归诀》以前所未有的方式疯狂逆转运转！周身那原本内敛的混沌幽昙之力轰然爆发，却并非向外扩张，而是在两人周身形成了一个逆向旋转的、深邃无比的吞噬旋涡！

嗡——！

虚空震颤！那原本疯狂涌向苏婉清的滔天怨念洪流，仿佛突然遇到了一个更具吸引力的黑洞，猛地改变方向，如同百川归海般，被强行扯离苏婉清，疯狂地涌入沈孤寒体内！

“呃啊——！”

怨念入体的刹那，即便是沈孤寒，也忍不住发出一声压抑不住的痛苦闷哼！脸色瞬间变得惨白如纸，额头青筋暴起，浑身剧烈颤抖起来！

那不是纯粹的能量冲击，而是无数残破的记忆碎片、绝望的嘶吼、疯狂的诅咒、死亡的恐惧……如同最污秽的泥石流，瞬间冲入他的识海，试图污染他的神魂，撕裂他的理智！

无数光怪陆离、血腥恐怖的幻象在他眼前闪现：古老的祭祀、惨烈的搏杀、绝望的逃亡、堆积如山的尸骨……那些沉寂了无数岁月的痛苦与怨恨，此刻找到了新的载体，疯狂地反扑！

沈孤寒死死咬住牙关，牙根甚至渗出血丝！他守住灵台最后一丝清明，疯狂运转混沌幽昙本源，极力压制、分解、吞噬着那海啸般袭来的负面情绪浪潮！这过程凶险万分，他的神魂如同暴风雨中的一叶扁舟，随时可能倾覆！

与此同时，他握着净魂心符的那只手，将混沌之力小心翼翼地渡入其中，并非破坏，而是以一种极其精妙的操控，激发心符最后残存的净魂本源之力！

嗡！

净魂心符爆发出微弱却纯净的白光，那光芒透过他的掌心，与他强行吸入体内的怨念能量接触！

嗤嗤嗤——！

如同烧红的烙铁浸入冰水，剧烈的反应在沈孤寒体内发生！那污秽暴戾的怨念能量，在净魂之力的净化下，发出无声的尖啸，其中蕴含的负面情绪被强行剥离、净化，只留下最本源的、无属性的魂力！

但这转化过程极其粗暴艰难！那净魂心符上的裂纹以肉眼可见的速度增多、加深，光芒剧烈闪烁，明灭不定，仿佛下一刻就要彻底崩碎！而每一次净化的冲击，都如同重锤般狠狠砸在沈孤寒的心脉与神魂之上！

他不仅要承受怨念的精神冲击，还要承受能量转化的物理反噬！内外交攻，痛楚难以言喻！鲜血不断地从他嘴角、鼻孔、甚至眼角渗出，显得狰狞可怖！

但他那只按在苏婉清背心的手，却始终稳定如磐石，将经过初步净化、变得相对温和的精纯魂力，一丝丝、一缕缕，极其小心地渡入她那枯竭的识海，滋养着那即将熄灭的净魂火种。

这是一个极其艰难而脆弱的平衡！如同在万丈深渊之上牵引着发丝行走！任何一丝失误，任何一点外力干扰，都可能导致彻底的崩溃！

沐宁守在一旁，看着弟弟那副七窍渗血、浑身颤抖却依旧死死支撑的模样，心痛得无以复加，泪水模糊了视线，却死死咬着唇不敢发出丝毫声音，只是将手中长剑握得更紧，灵觉提升到极致，警惕着周围任何一丝风吹草动！她知道，弟弟此刻正承受着怎样的痛苦与风险！

时间在这一刻仿佛被无限拉长，每一息都如同一个世纪般难熬。

在沈孤寒不计代价、近乎自残式的努力下，苏婉清那原本飞速消散的生机，终于被勉强吊住，甚至那黯淡的净魂火种，在得到源源不断的、同源的精纯魂力滋养后，竟极其微弱地、却又顽强地重新明亮了一丝！

有效！

沈孤寒心中刚升起一丝微弱的希望——

咔！

一声极其细微、却清晰无比的碎裂声，自他紧握的掌心传来！

那枚净魂心符，终究无法承受这远超负荷的转化压力，一道深刻的裂痕骤然贯穿了整个符体！其上的纯净白光猛地一暗，随即变得极其不稳定，仿佛随时会彻底熄灭！

“不好！”沈孤寒和沐宁心中同时咯噔一下！

心符若碎，转化立断！那未被完全净化的庞大怨念必将瞬间失去控制，在他体内彻底爆发！而苏婉清也无法再得到魂力补充，同样必死无疑！

真正的命悬一线！生死顷刻！

就在这万分危急的关头！

或许是感受到了外界那精纯魂力与自身本源的同频波动，或许是沈孤寒那不惜一切的守护意志穿透了生死的界限，深深触动了她灵魂最深处……

一直陷入深度昏迷、仅凭本能吸收魂力的苏婉清，那长长的睫毛忽然极其微弱地颤动了一下。

紧接着，她那枯竭的识海最深处，那一点微弱却顽强的净魂火种，仿佛被注入了最后的活力，竟自主地、缓慢地旋转起来！

一股微弱却无比纯净、与她同根同源的净魂气息，自那旋转的火种中弥漫而出，并非向外，而是顺着沈孤寒按在她背心的手掌，逆流而上，轻柔地、却又坚定地汇入了他那正承受着狂暴冲击的体内！

这缕气息虽然微弱，却如同在沸腾的油锅中滴入了一滴清水，瞬间引发了奇妙的变化！

它并未试图去帮助沈孤寒压制或净化那些怨念，而是如同最温柔的丝线，悄然缠绕上他那因痛苦而紧绷、濒临崩溃的神魂，带来一丝难以言喻的清凉与抚慰，仿佛在无声地告诉他：“我还在，别放弃。”

与此同时，这缕纯净的净魂气息，也与他手中那枚濒临破碎的净魂心符产生了共鸣！心符上那狂暴闪烁的光芒竟奇迹般地稳定了一丝，虽然依旧布满裂痕，却仿佛被注入了一股柔韧的支撑力，勉强维持住了最后的结构，未曾立刻崩碎！

绝境之中，竟因苏婉清无意识的一丝本源反馈，而再现一丝转机！

沈孤寒猛地一震，感受到那缕微弱却坚定的净魂气息，感受到怀中人儿那极其细微却真实存在的回应，他那几乎被痛苦与疯狂淹没的冰封眼眸之中，骤然爆发出更加炽烈、更加不屈的光芒！

她还在努力！她都没有放弃！他怎能先倒下？！

“给我……转！”

他发出一声来自灵魂深处的咆哮，压榨出生命最后一丝潜力，甚至不惜燃烧部分混沌本源，疯狂催动着功法！

那逆向的吞噬旋涡旋转得更加迅猛，净化的过程被强行推进！更多的怨念被吞噬、净化、转化为精纯魂力，渡入苏婉清体内！

而苏婉清识海中那旋转的净魂火种，得到这强有力的支援，光芒越来越盛，反馈出的那缕净魂气息也越发清晰、柔和，如同涓涓细流，反过来滋养、稳固着沈孤寒的心神与那枚濒碎的心符！

一个玄妙的、生死相依的循环，竟在这绝境之中，于两人之间悄然形成！

混沌吞噬，净魂净化，彼此依靠，互为支撑！

沐宁震撼地看着这一幕，看着弟弟和婉清周身那交织流转的混沌黑芒与纯净白光，看着他们虽气息微弱却奇迹般稳定下来的状态，泪水再次汹涌而出，这一次，却是带着无尽的震撼与希望！

时间缓缓流逝。

当最后一丝古老的怨念被沈孤寒吞噬、转化、渡入苏婉清体内后，那枚净魂心符终于发出了最后一声哀鸣，白光彻底敛去，在他掌心化为了一捧细细的白色粉末，随风飘散。

母亲留下的最后一件遗物，就此耗尽。

沈孤寒猛地喷出一大口瘀黑的鲜血，身体剧烈摇晃了一下，眼前阵阵发黑，险些直接栽倒在地。他的气息跌落到了谷底，神魂受创极重，体内经脉更是因强行逆转功法和承受冲击而破损不堪。

但他终究，撑下来了。

他怀中的苏婉清，呼吸已然变得平稳悠长，虽然依旧昏迷，但脸色不再是死寂的苍白，而是透出了淡淡的血色，眉心处那一点净魂之光虽弱，却稳定地燃烧着，再无溃散之虞。甚至因祸得福，在那庞大精纯魂力的滋养下，其神魂本源竟恢复了不少。

沈孤寒低头，看着怀中人儿恬静的睡颜，感受着她那平稳的心跳，一种难以言喻的、劫后余生的疲惫与庆幸席卷全身。他伸出颤抖的手，极其轻柔地拭去她眼角未干的泪痕，动作小心翼翼，仿佛触碰着世间唯一的珍宝。

差一点……只差一点……他就永远失去她了……

这种后怕的感觉，比之前承受的任何痛苦都要深刻百倍。

煞星的心，在这场生死考验中，已被彻底撼动。那冰封的外壳碎裂之后，显露出的，是更加坚定、却也更加柔软的内核。

沐宁连忙上前，将几枚珍贵的疗伤丹药喂入沈孤寒口中，助他化开药力，声音带着哽咽：“没事了……孤寒……没事了……你们都撑过来了……”

沈孤寒缓缓闭上眼，任由那药力化开，滋养着干涸破损的身体。他没有说话，只是将怀中的人儿搂得更紧了些。

阳光艰难地穿透浓密的瘴气与树冠，洒落在这一片狼藉的古遗迹中，照亮了相拥的两人和一旁守护的沐宁。

命悬一线，终得挽回。

然而，他们都知道，这片诡异的南疆之地，危机远未结束。方才那怨念的爆发，绝非自然形成，更像是……某种试探，或者陷阱。

前路，依旧迷雾重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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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