剑尽人间 第87章 承诺之重

冰冷、磅礴、却又带着一丝难以掩饰的虚弱。

这股气息自榕树气根后悄然弥漫开来的瞬间，正疯狂围攻沐宁的点苍派与幽冥殿众人，动作皆是不由自主地一滞！那并非刻意散发的威压，更像是一种生命层次上的天然威慑，如同沉睡的太古凶兽于深渊中睁开了眼眸，令百虫辟易，万籁俱寂！

首当其冲的沐宁，感受最为清晰。她背对着榕树，却能清晰地感知到身后那熟悉却又似乎有些不同的气息正在快速苏醒、凝聚！那气息中的虚弱感在迅速褪去，取而代之的是一种内敛却深不见底的浩瀚，以及一丝……令人心悸的冰冷杀意！

她心中先是一紧，随即涌上巨大的惊喜！孤寒醒了！而且，似乎状态比预想中要好得多！

围攻的敌人也察觉到了异常，攻势不由得缓了几分，惊疑不定地望向那茂密的气根之后。

“什么人装神弄鬼？！”点苍派那头目厉声喝道，试图掩饰心中的不安。

幽冥殿的杀手则更加警惕，身影悄然向后退了半步，他们对于各种诡异气息更为敏感，从那气根后弥漫出的气息，让他们本能地感到危险。

就在这短暂的凝滞中——

一道身影，缓缓自盘根错节的榕树气根后走了出来。

依旧是那身染血破损的黑衣，脸色依旧带着重伤初愈的苍白，甚至脚步似乎还有些虚浮。但当他完全站定，抬起那双深邃若万古寒渊的眼眸时，所有与他对视的人，都感到一股寒气自脊椎骨窜起，直冲天灵盖！

那是怎样的一双眼？

冰冷、死寂、仿佛不含任何人类的情感，却又在最深处燃烧着足以焚毁一切的幽暗火焰。被他目光扫过，如同被无形的利刃刮过皮肤，令人遍体生寒。

沈孤寒的目光首先落在挡在他身前、持剑而立、衣袂染血的沐宁背影上，那冰封般的眼神微微波动了一丝，极快，却真实存在。

然后，他的视线越过沐宁，扫过场上残存的点苍派与幽冥殿众人，最后在那昏死过去、浑身是血、筋骨尽断的林少云身上停留了一瞬，眼中没有任何情绪，仿佛只是在看一件无关紧要的死物。

最后，他的目光回落，看向了因他的出现而挣扎着想要坐起、眼中充满担忧与惊喜的苏婉清。当他看到苏婉清那苍白透明、神魂气息依旧微弱不堪的模样时，那双冰寒的眼眸深处，那簇幽暗的火焰猛地跳动了一下，周遭的空气仿佛瞬间又降低了几度。

“孤寒！你醒了！”沐宁惊喜交加，却不敢回头，依旧全神戒备着前方敌人。

“嗯。”沈孤寒淡淡应了一声，声音沙哑，却异常平稳。他向前迈出一步，与沐宁并肩而立，虽然身形看似还有些不稳，但那自然而然散发出的气势，却仿佛一座不可逾越的冰山，瞬间成为了全场新的焦点。

“姐，休息一下。”他侧过头，对沐宁说道，语气不容置疑，“剩下的，交给我。”

沐宁看着他虽然苍白却异常坚定的侧脸，感受着他体内那虽然内敛却如同即将喷发的火山般磅礴的力量，心中一定，重重点头：“好！小心些，他们人多，还有几个硬茬子。”她顺势后撤半步，将主战场让出，同时严密守护在苏婉清身前，抓紧时间调息恢复。她知道，弟弟既然醒来，并说出此话，定然有其把握。

“沈孤寒？！果然是你！”点苍派那头目终于认出了他，眼中瞬间爆发出贪婪与忌惮交织的光芒，“你竟然没死？！还突破了？！”他明显感觉到沈孤寒的气息与传闻中不同，更加深沉可怕。

幽冥殿的杀手们也纷纷色变，如临大敌。人的名树的影，沈孤寒能屡次从绝境中脱身甚至反杀，早已不是易与之辈。

“交出《孤星秘典》！饶你不死！”点苍派头目强压下心悸，厉声喝道，试图以声势压人。

沈孤寒却仿佛没有听到他的叫嚣，他的目光缓缓扫过在场每一个敌人，如同死神的凝视，声音冰冷得不带一丝波澜：“刚才，是谁，想动我的人？”

他的声音不高，却清晰地传入每个人耳中，带着一种令人毛骨悚然的压迫感。

众人被他那冰冷的目光看得心中发毛，一时竟无人敢答话。

沈孤寒嘴角勾起一抹极淡、却冰冷刺骨的弧度：“既然都不说，那就……都留下吧。”

话音未落，他动了！

并非多么迅捷华丽的动作，只是简单的一步踏出！

轰！

以他落足之处为中心，一股无形却磅礴浩瀚的混沌领域轰然扩张开来！领域之内，光线扭曲，空气凝滞，所有天地元气变得混乱而狂暴，更带着一种吞噬一切、寂灭万物的恐怖意韵！

这正是他本源重归完整、破而后立后，对混沌幽昙之力更深层次的掌控——混沌力场！

“不好！是领域之力！快退！”那名幽冥殿宗师中期的杀手首领见识最广，骇然失色，尖叫着想要后退！

然而，已经晚了！

陷入混沌力场中的点苍派和幽冥殿众人，只觉周身一沉，仿佛陷入了无边粘稠的泥沼之中，动作瞬间变得迟缓无比！更可怕的是，他们体内的真气竟不受控制地躁动、流逝，仿佛被无形的力量强行抽离吞噬！连思维都变得滞涩起来！

“死。”

沈孤寒口中吐出一个冰冷的字眼。他甚至没有动用幽寰剑魄，只是并指如剑，随意一挥！

一道凝练到极致、漆黑如墨、仿佛能吞噬光线的混沌剑指破空而出！

这道剑指的速度并不快，但在混沌力场的加持下，却仿佛无视了空间距离，瞬间出现在一名点苍派弟子面前！

那弟子惊恐地瞪大双眼，拼命想要格挡，却发现自己的动作慢如蜗牛！

噗嗤！

剑指毫无阻碍地洞穿了他的眉心，留下一个细小的孔洞。那弟子眼中的神采瞬间黯淡，身体如同被抽干了所有水分般迅速干瘪，最终化为飞灰，连惨叫都未能发出！

吞噬！彻底的吞噬！

所有人亡魂皆冒！

这到底是什么邪功？！竟然恐怖如斯！

沈孤寒眼神冰冷，手指连点！

噗！噗！噗！

一道道混沌剑指如同索命的无常，在混沌力场中肆意穿梭！每一次点出，必有一名敌人无声无息地化为飞灰！无论是先天境还是宗师初期，在他面前，竟无一丝一毫的反抗之力！

他如同闲庭信步，行走于混乱的力场之中，所过之处，死亡如影随形。那苍白的面容，那冰冷的目光，那轻描淡写间夺人性命的手段，构成了一幅极具冲击力的画面，宛如魔神降世！

“怪物！他是怪物！”剩下的敌人彻底崩溃了，疯狂地想要逃离这可怕的力场，却发现举步维艰！

点苍派那头目和幽冥殿杀手首领惊骇欲绝，拼命燃烧精血，试图冲破力场束缚！

“联手！否则都得死！”点苍派头目嘶吼着，挥剑斩向沈孤寒！

幽冥殿杀手首领也咬牙，化作一道阴影，直扑沈孤寒后心！

面对两人拼死反扑，沈孤寒甚至没有回头。他只是伸出左手，虚空一抓！

那扑向他后心的幽冥殿杀手首领，周身的阴影瞬间溃散，仿佛被一只无形巨手攥住，猛地停滞在半空，脸上充满了极致的恐惧与难以置信！

而右手，则并指迎向点苍派头目斩来的剑罡！

锵！

混沌剑指与那凌厉的剑罡碰撞，竟发出金铁交鸣之声！下一刻，那点苍派头目惊恐地发现，自己剑罡中的力量竟如同泥牛入海，被对方指尖那一点漆黑疯狂吞噬！不仅如此，一股更加恐怖的寂灭剑意顺着剑身反噬而来！

“不——！”他发出绝望的嘶吼，想要弃剑，却已来不及！

噗！

混沌剑指摧枯拉朽般破开剑罡，点在他的胸口！

点苍派头目的身体猛地一僵，随即如同被点燃的纸张，从胸口开始迅速化为飞灰，消散无踪！

与此同时，沈孤寒左手虚空一握！

那被无形之力禁锢在半空的幽冥殿杀手首领，连惨叫都未能发出，身体便如同被巨力碾压的西瓜，砰然炸裂，化为漫天血雾，随即又被混沌力场彻底吞噬湮灭！

转瞬之间，两名宗师境的头目，便已神魂俱灭！

剩下的几名杂鱼，早已吓得魂飞魄散，瘫软在地，连求饶的话都说不出来。

沈孤寒目光淡漠地扫过他们，没有丝毫怜悯，手指轻弹。

数道微不可察的混沌气劲射出，精准地没入他们的眉心。那几人身体一颤，眼神瞬间空洞，无声无息地倒地毙命，身上却无半点伤痕，仿佛只是睡着了一般，实则神魂已被彻底湮灭。

整个战场，顷刻间安静下来。

只剩下满地狼藉，以及那昏死在一旁、不知是幸运还是不幸的林少云。

混沌力场缓缓消散。

沈孤寒身形微微一晃，脸色似乎又苍白了一分，呼吸也略显急促。显然，方才看似碾压的战斗，对他这重伤初愈之身而言，消耗亦是不小。新领悟的混沌力场虽强，却极耗心神与力量。

但他依旧站得笔直，如同一杆宁折不弯的标枪。

沐宁快步上前，扶住他一只胳膊，担忧道：“孤寒，你怎么样？”

“无碍。”沈孤寒轻轻摇头，目光却看向挣扎着站起、眼中含泪望着他的苏婉清。

他走到苏婉清面前，看着她那虚弱得仿佛一阵风就能吹倒的模样，看着她眼中那毫不掩饰的担忧、后怕以及深藏的情愫，冰封的心湖仿佛被投入一颗温暖的石子，荡开圈圈涟漪。

他想起了昏迷中那些光怪陆离的梦境，想起了母亲那悲悯决绝的眼神，想起了苏婉清不顾一切挡在他身前的纤弱背影。

一种从未有过的、沉重却温暖的情绪，充斥着他的胸腔。

他缓缓伸出手，似乎想触碰一下她那苍白的脸颊，指尖却在半空中微微一顿，最终只是轻轻落在了她那略显凌乱的发丝上，动作有些僵硬，却带着一种难以言喻的温柔。

“对不起，”他声音低沉沙哑，却不再冰冷，“让你担心了。”

简简单单几个字，却让苏婉清的眼泪瞬间决堤。她用力摇着头，哽咽得说不出话，只是觉得所有的委屈、恐惧、等待和付出，在这一刻都值得了。

沈孤寒看着她汹涌而出的泪水，有些无措，他不太擅长处理这种情况。他沉默了片刻，收回手，目光变得无比认真而坚定，看着她，一字一句地说道：

“以后，不会了。”

“我不会再让你陷入如此险境。”

“我会变得更强，强到足以扫平一切威胁，强到足以护你周全。”

“这是我，沈孤寒，对你的承诺。”

他的声音不高，却仿佛蕴含着千钧重量，每一个字都如同誓言，深深烙印在空气之中，更烙印在苏婉清的心上。

这不是甜言蜜语，甚至算不上温情脉脉。但这来自于沈孤寒，这个向来冰冷孤傲、惜字如金的男人，却比世间任何华丽的誓言都更加沉重，更加真挚，更加令人心安。

苏婉清抬起泪眼，望着他那双深邃而坚定的眼眸，心中被巨大的暖流和安全感所填满。她用力地点着头，泣不成声：“嗯……我……我相信你……”

一旁的沐宁看着这一幕，眼中也泛起欣慰的泪光。她这个弟弟，终于开始学会打开心扉，学会承担，学会守护了。这承诺之重，或许将成为他未来道路上最强大的动力之一。

沈孤寒说完，似乎完成了某种重要的仪式，周身气息重新变得内敛而冰冷。他转身，目光扫过那昏死的林少云，微微蹙眉。

沐宁立刻将方才林少云恩将仇报、指点敌人偷袭的卑劣行径说了一遍，语气冰冷，带着杀意。

沈孤寒听完，眼神没有任何波动，只是淡淡道：“跳梁小丑，不必理会。师尊既赠林家剑符，其中或有缘由。留他一条狗命，回去报信也好。”

他并非心慈手软，而是根本未将林少云这等人物放在眼里。更何况，他敏锐地察觉到师尊沐剑辰与林家之间似乎存在某种联系，贸然杀了，恐生变故。

沐宁点了点头，认同了他的判断。

“此地不宜久留，尽快离开。”沈孤寒感受了一下自身的状态，虽然苏醒并实力大进，但伤势并未痊愈，力量也远未恢复至巅峰。

他看向南方那更加茂密幽深的雨林，眼神深邃：“南疆……鬼医……我们继续走吧。”

承诺已立，前路虽艰，却已有了必须走下去的理由。

三人稍作整理，沐宁再次背起依旧虚弱的苏婉清，沈孤寒则在前开路。虽然他伤势未愈，但此刻散发出的那股冰冷而强大的气息，却让这危机四伏的南疆雨林，仿佛也不再那么可怕。

只是他们都不知道，在那昏死的林少云怀中，一枚极其隐秘的、刻着幽窟印记的骨符，正微微闪烁着黯淡的光芒，将此地发生的一切，以及他们离去的方向，悄然传递了出去。

恩仇谁断？前路迷雾更深。

---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