剑尽人间 第69章 谜语暗示

秘殿之中，光阴悄然流转，不复先前凝滞，反似被无形鞭策，显出一种紧促的韵律。自那日沈孤寒心生警兆，三人达成尽快离去之共识后，此间氛围便为之一变。虽依旧星辉流淌，灯焰长明，然那份恬然安适已荡然无存，取而代之的是一种沉凝的紧迫与克制的焦灼。

沈孤寒不再深研那混沌源核之无穷奥妙，转而将全副心神倾注于两事：其一，乃是以那守星人手印为基，极致锤炼自身混沌幽昙本源，务求在离开此地前，将旧伤隐患彻底根除，并将因星晖灵液与源核气息而暴涨的力量彻底圆融掌控，如臂指使。其二，便是以其骤然提升的、远超从前的灵觉感知，时刻监控整座秘殿，尤其那尊白玉女子雕像，不放过任何一丝能量、意念的细微流转，试图从中捕捉更多关乎此地、关乎守星人意图的蛛丝马迹。

他周身气息愈发内敛深沉，静坐时恍若磐石，然其眉宇间常驻的冷冽与眼底不时掠过的审慎精光，却如潜藏鞘中的利刃，透着一触即发的警觉。

沐宁亦不敢有丝毫松懈。天剑阁嫡传的灵觉秘法被催至极致，如无形水波，细细浸润着大殿的每一寸玉璧、每一道符痕。她时而蹙眉沉思，时而以指代笔，于身前虚空勾勒推演，试图解析此地阵法运转的更深层规律，或从那雕像悲悯的神情下，解读出可能存在的、被忽略的讯息。长剑虽未出鞘，然凛然剑意已萦绕其身，处于瞬息可激发的状态。

苏婉清深知自身乃眼下关键。二人滞留于此，大半缘由是为护她周全，助她恢复。她摒弃所有杂念，甚至强压下对沈孤寒那微妙难言的心绪，将全部心力投入净魂本源的修复之中。那得自传承的玄奥法门被运转到极致，引星灯辉光与秘殿内弥漫的温和生机，如百川归海，源源不断汇入其识海，滋养那一点渐趋明亮的净魂火种。

在她竭尽全力的汲取与沈、沐二人有意无意的引导汇聚下，秘殿内的能量流动似乎比以往更加活跃了几分。星辉如雾，缭绕其身，衬得她苍白的面容竟有几分圣洁之感。

时间于此种心照不宣的紧绷与默契中悄然滑过。

不知第几次周天运转完毕，苏婉清缓缓睁开眼眸，长吁出一口带着星辉光点的浊气。感受着识海中那团虽仍弱小、却已稳定燃烧、焕发出勃勃生机的净魂之光，她苍白的脸颊上终于浮现出一抹由衷的、带着疲惫的欣喜。

“沐宁姐姐，沈公子，”她声音虽仍轻柔，却已不再那般气若游丝，“我……我感觉好了很多，神魂本源已初步稳固，应……应可承受穿梭虚空之压力了。”

沐宁闻言，立刻收功掠至她身边，指尖搭其腕脉，细细探查片刻，眼中亦露出欣慰之色：“果然！根基已稳，魂光复燃。虽距全盛时尚远，但已无溃散之虞。婉清，你做得很好。”她深知在如此短时间内达到这一步，苏婉清私下付出了多少努力与艰辛。

沈孤寒也结束修炼走了过来。他并未探手查看，只是目光如实质般在苏婉清脸上停留片刻，便点了点头，言简意赅道：“可矣。”

既已准备妥当，便无需再多耽搁。三人目光交汇，皆明白动身之时已至。

沐宁环顾这座给予他们庇护与机缘，却又暗藏未知疑云的秘殿，最后目光落在那尊白玉雕像上，语气复杂道：“无论守星人前辈有何深意，此番恩情，我等铭记。他日若有机缘，再图报答。”这话说得保留，却也是眼下唯一能持的态度。

沈孤寒面无表情，只是冷冷地瞥了那雕像一眼，所有警惕与审视皆藏于那一眼之中。

苏婉清则对着雕像盈盈一拜，神色恭敬中带着感激。无论未来如何，此地于她，确有救命之恩。

礼毕，沐宁率先走向来时那面光滑如玉璧的墙壁。按照之前离去时得到的模糊信息，出口应在此处。她运足目力，仔细搜寻，玉璧光洁如初，并无任何门户痕迹。

“奇怪，上次离去时，意念中确有指引出口在此。”沐宁蹙眉，并指如剑，尝试将一丝天剑阁真气注入玉璧。玉璧微光一闪，将那缕真气悄然吸纳，却依旧毫无反应。

沈孤寒上前一步，沉声道：“我来。”他结起守星人手印，调动那已与此地气息有所融合的混沌幽昙之力，缓缓按向玉璧。

玉璧顿时光华大盛，道道符文自玉璧内部浮现、流转，发出轻微的嗡鸣之声，显然对其力量反应更为剧烈。然而，光华流转片刻，竟又逐渐平息下去，玉璧恢复原状，依旧未能洞开通道。

“不对。”沈孤寒收手，眉头紧锁，“力量契合无误，但……似缺了某种‘钥匙’或‘契机’。”

苏婉清见状，犹豫了一下，轻声道：“要不……我试试？”她走上前，依着净魂法门，将一缕纯净柔和的净魂之力探向玉璧。

玉璧再次亮起，此次光华却与之前两次皆不相同，温润柔和，如月华流淌。那些浮现的符文也变得更为清晰、灵动，甚至隐隐组合成某种难以理解的图案。然而，数息之后，光华同样渐褪，门户仍未显现。

三次尝试，皆以失败告终。三人脸色都凝重起来。

“莫非……此地许进不许出？”沐宁心中升起一股寒意。

“不会。”沈孤寒否定得斩钉截铁，“守星人若欲困我等，无需多此一举。”他目光再次锐利地扫向那尊雕像，“出口必在此处，只是开启之法，绝非单纯依靠力量灌输。”

他的目光如同冷电，再次仔细地、一寸寸地扫过那尊静立的白玉雕像。从发髻到足尖，从飘飞的衣带到结印的双手，不放过任何细微之处。沐宁与苏婉清亦屏息凝神，跟随他的视线仔细搜寻。

殿内一时寂静无声，只有引星灯焰燃烧的微响。

突然，沈孤寒的目光定格在雕像那结着奇异手印的双手之上！之前他们的注意力多被雕像的眼眸、整体的气息所吸引，对这手印虽也模仿修炼，却未曾想过其除修炼调和之外的用途。

只见那双手印结得极其繁复玄奥，十指纤纤，以一种反乎常理的角度交错缠绕，每一根手指的屈伸都似乎蕴含着某种至理。而在那双手之下，并非空无一物，其下方半尺处的白玉莲台台面上，似乎……刻着什么？

之前因角度与光线缘故，加之莲台本身光洁如玉，那刻痕极浅，几乎与玉质纹理融为一体，故而被忽略了。

沈孤寒身形一动，已至莲台近前，俯身细看。沐宁与苏婉清也立刻跟上。

果然！在那白玉莲台之上，对应着雕像手印的下方，镌刻着数行极其古老、笔画纤细如发丝的字符！这些字符并非如今大陆通用文字，扭曲盘绕，似星轨运行，又似繁花绽放，透着一股苍茫玄奥的气息。

“这是……上古星文？”沐宁辨认片刻，语气不确定地说道。她于天剑阁古籍中曾见过类似字符，但皆残缺不全，难以通读。

苏婉清凝神看去，那些扭曲的字符在她眼中却渐渐清晰起来。净魂之体灵觉特殊，对这类蕴含意念传承的古老文字似乎有着天然的亲和力。她下意识地轻声念出：

“星…辉…为…引，心…灯…为…契。” “虚…实…交…叠，门…户…自…现。” “然…镜…花…水…月，终…非…真…实。” “唯…见…本…心，方…得…归…途。”

四句箴言，如同谜语，带着空灵缥缈的意味，回荡在静谧的秘殿之中。

“星辉为引，心灯为契？”沐宁重复着第一句，目光转向那燃烧的青玉引星灯，“莫非需以此灯为钥匙？”

“虚实交叠，门户自现。”沈孤寒则盯着第二句，又抬眼看向那面光滑如玉璧的墙壁，“虚实……是指空间叠障？需以特殊法门洞虚见真？”

而第三句“镜花水月，终非真实”，则让二人心中同时一凛，不约而同地再次看向那尊雕像，之前关于此地、关于守星人意图的种种猜疑再次涌上心头。这莫非是一种隐晦的警示？

最后一句“唯见本心，方得归途”，更是玄之又玄，令人难以捉摸。

“这……这像是谜语。”苏婉清念完后，有些无措地看着两人，“是什么意思？”

沐宁沉吟道：“似是开启出口的法诀，却又蕴含深意，更像是一种……考验，或点拨。”

沈孤寒默然不语，只是反复咀嚼这四句箴言。他尝试着再次结起那守星人手印，同时引动一丝星辉之力与自身神识，投向那面玉璧。

玉璧光华再起，比之前任何一次都要璀璨，符文疯狂流转，甚至隐隐显现出一道门的轮廓！然而那轮廓闪烁不定，虚幻莫名，始终无法彻底凝实。正如那句“镜花水月，终非真实”！

他撤去力量，门廓瞬间消失。

“不行。”他摇头，目光沉凝，“非是力量不足，亦非法门不对。似……缺了那‘心灯为契’与‘见本心’。”

“心灯……”沐宁若有所思，“莫非非指引星灯，而是指……心念之力？魂灵之光？”她看向苏婉清，“婉清，你乃净魂之体，魂灵纯净，或可一试？”

苏婉清闻言，虽心中忐忑，仍点了点头。她走到玉璧前，闭上双眼，努力收束心神，将全部意念集中于识海中那团净魂之光上，试图以其为“灯”，感应玉璧，感应那“虚实交叠”之处。

渐渐地，她周身散发出柔和纯净的白色光晕，与那玉璧产生了某种共鸣。玉璧再次亮起温润光华，那道门的轮廓又一次浮现，且比之前更为清晰了一些，甚至能隐约看到轮廓后方模糊扭曲的景象，似有流云掠空，似有山峦叠嶂。

“有效！”沐宁低呼一声。

然而，那门户依旧未能彻底洞开，如同隔着一层水波，荡漾不定。苏婉清光洁的额角渗出细密汗珠，身体微微颤抖，显然维持此种状态极为耗费心神。

“还是差一点……”沐宁焦急道，“‘契’在何处？‘本心’又所指为何？”

就在这时，沈孤寒忽然踏前一步，并未结印，亦未运功，只是伸出右手，轻轻按在了苏婉清的背心之上。

并非渡入力量，而是……一种意念的传递，一种心绪的共鸣。

就在他手掌按上的瞬间，苏婉清娇躯微微一颤。她清晰地感受到，一股冰冷、深邃、却无比坚定沉凝的意念透过他的掌心传递而来。那意念中没有言语，只有一种纯粹的“欲离去”的决意，一种“破开迷障”的锐气，一种无论前路如何“唯我本心不移”的孤傲与执着！

这意念如同炽烈的火种，瞬间点燃了她识海中那盏净魂之“灯”！

嗡——！

玉璧之上的门户轮廓骤然爆发出璀璨夺目的光华！那层如水波般的隔阂应声而碎！一个稳定、清晰、流转着星辉符文的圆形光门赫然出现在玉璧之上！光门之后，不再是模糊景象，而是清晰可见的、不断飞速后退的流云与隐约的山川大地！

门户，洞开了！

而与此同时，那一直静立不动的白玉女子雕像，那双空洞悲悯的眼眸之中，竟似有一抹极淡、极快的微光一闪而逝，恍若欣慰，又似叹息。

苏婉清脱力般向后软倒，却被一只坚实的手臂稳稳扶住。她抬起头，正对上沈孤寒深邃的目光。两人目光交汇一瞬，皆明白了一切。

“心灯为契”，非指一人之心灯，而是指引路者与净魂者心念相通，互为凭契！ “唯见本心”，亦非空谈，而是在这迷局般的馈赠与警示之中，坚守自身离去之志，明晰自身道路，不为外物所惑！

那谜语般的箴言，既是开启门户之法，亦是守星人留下的、最后的、充满深意的点拨与考验！

“走！”

沈孤寒低喝一声，毫不迟疑，一手仍扶着虚弱的苏婉清，另一手已握住沐宁手臂，身形一闪，便化作一道流光，投入那星辉流转的光门之中！

就在三人身影没入光门的刹那，整座星辉秘殿轻轻一震。那青玉引星灯灯焰摇曳，缓缓熄灭。白玉雕像眼眸中的微光彻底隐去，恢复永恒悲悯。混沌源核的脉动依旧低沉，却仿佛蒙上了一层更深的孤寂。

光门急速收缩，眨眼间便消失无踪。玉璧恢复光滑，仿佛什么都不曾发生。

只余那四句古老的箴言，如同命运的谶语，无声地镌刻于空寂的莲台之上。

星辉为引，心灯为契。 虚实交叠，门户自现。 然镜花水月，终非真实。 唯见本心，方得归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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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