剑尽人间 第47章 夜话迷踪

晨光刺破荒村的死寂，将断壁残垣的轮廓勾勒得清晰而苍凉。空气中弥漫着淡淡的尘土与草木清气，昨夜那凄厉的啼哭与狂暴的能量波动仿佛只是一场幻梦，只留下满地狼藉和更加稀薄的阴煞之气，证明着那场惊心动魄的遭遇。

沈孤寒于断墙下睁开了眼。眸中深邃的乌光彻底内敛，只余下一片冰封般的平静，仿佛昨夜那险些失控的吞噬与挣扎从未发生。但他周身那愈发沉凝、仿佛与周遭环境融为一体的气息，无声地诉说着他又一次在生死边缘完成了淬炼与提升。他目光扫过放在手边的、沾湿的干净布帛和水囊，微微顿了一下，并未触碰，只是悄然运转真气，手上那因紧握而破裂的伤口便以肉眼可见的速度愈合，只留下几道浅浅的白痕。

他起身，动作流畅自然，看不出半分虚弱。

沐宁几乎同时结束警戒，走了过来，仔细打量了他一番，微微颔首：“看来无碍了。”她语气中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如释重负。

苏婉清也连忙站起身，一夜未眠让她眼下带着淡淡的青黑，但看到沈孤寒恢复如常，那双清澈的眸子里便又重新焕发出光彩，带着小心翼翼的欣喜：“你……没事了吧？”

“嗯。”沈孤寒淡淡应了一声，算是回应。他抬眼看了看天色，“该走了。”

西北方向，黑风山脉的轮廓在晨曦中显得更加幽深遥远，如同盘踞在大地尽头的一头巨兽。

三人不再耽搁，迅速离开了这片充满晦气的荒村废墟，沿着崎岖的山路，向着黑风山脉的方向疾行。

沈孤寒一马当先，他的速度似乎比之前更快了几分，身形在山林间穿梭，如同鬼魅，往往沐宁和苏婉清需要全力施展身法才能勉强跟上。他并非刻意展示，而是体内沉淀的海量能量虽被压制，却依旧在不断潜移默化地改造强化着他的体魄与经脉，让他举手投足间都带着一种浑然天成的力量感。他一边前行，一边分神消化着那黑色帛卷上的信息，尤其是关于“偏门”的记载和那《幽寰阴阳偈》残篇的平衡法门，试图更快地掌握这种新的力量运用方式。

沐宁紧随其后，心中却是暗惊于弟弟这恐怖的进步速度。她能感觉到，沈孤寒此刻的真实战力，恐怕已然稳稳踏入宗师之境，甚至凭借那霸道的混沌幽昙本源，足以媲美一些老牌宗师。只是他缺乏系统的指导和相应的境界感悟，力量运用尚显粗糙直接，否则昨夜也不会那般凶险。

苏婉清跟在最后，拼尽全力才能不被落下太远。修为提升后，她的体力好了很多，但比起前面两人，依旧差距巨大。她咬着牙，一声不吭地努力追赶，目光却总是忍不住落在前方那道玄色的、仿佛永远不知疲倦的身影上。看着他偶尔因为思索帛卷内容而微微蹙起的眉头，看着他精准避开山林间障碍物的利落身姿，看着他衣袂翻飞间隐约勾勒出的挺拔轮廓……她的心跳总会不争气地漏跳几拍，随即又因为自己这莫名的遐想而脸颊发烫，慌忙移开视线。

一路无话，只有风声掠过耳畔。

越是靠近黑风山脉，周遭的环境越发荒凉原始。参天古木渐渐取代了低矮灌木，枝叶遮天蔽日，林间光线晦暗，弥漫着潮湿的腐叶气息和淡淡的瘴气。山路越发崎岖难行，毒虫猛兽的踪迹也明显增多，甚至偶尔能感受到一些极其隐晦的、带着邪恶气息的窥探目光，但或许是感应到沈孤寒身上那令人心悸的煞气，都未敢靠近。

途中，沐宁凭借天剑阁的学识，辨认出几种罕见的毒草和矿物，小心采集了一些以备不时之需。苏婉清也尝试着运用净魂之力感知周围，虽然范围有限，却也能提前避开一些隐藏的毒沼和气息特别污秽之地，倒是让三人的行程顺利了不少。

夜幕再次降临之时，三人已深入黑风山脉外围。寻了一处背风的干燥山崖凹陷处，决定在此过夜。

沐宁再次布下简易的警戒剑阵。沈孤寒则猎来一只野雉，手法熟练地处理干净。苏婉清鼓起勇气，主动接过生火的任务，她寻来干燥的枯枝，又从沐宁那里学到用火折子引燃篝火的技巧，费了些功夫，终于点燃了一簇小小的篝火。

橘红色的火焰跳跃起来，驱散了山夜的寒意与黑暗，也映照出三人各自不同的面容。

沈孤寒沉默地坐在火堆旁，将串好的野雉架在火上翻烤，动作专注而精准，仿佛在做一件极其重要的事情。跳动的火光在他冷硬的侧脸上投下明暗交织的阴影，让他看起来少了几分平日的冰冷，多了一丝人间烟火气，却依旧疏离。

沐宁坐在他对面，膝上横着那柄古朴长剑，指尖轻轻拂过剑身，闭目养神，气息与周遭环境融为一体，仿佛一尊玉雕。

苏婉清坐在稍远一些的地方，抱着膝盖，静静地看着跳跃的火焰，又时不时偷偷看一眼沈孤寒烤肉的专注样子。肚子里传来轻微的咕噜声，让她有些不好意思地红了脸。

野雉渐渐烤得金黄，油脂滴落火中，发出滋滋的声响，诱人的肉香弥漫开来。

“给。”沈孤寒撕下一条烤得恰到好处的肥嫩鸡腿，递向苏婉清。他的动作自然无比，仿佛只是顺手而为，声音依旧平淡。

苏婉清愣了一下，受宠若惊般地连忙双手接过，小声道：“谢……谢谢。”指尖不经意间触碰到他微凉的手指，如同触电般缩回，心跳又是一阵加速。她低着头，小口小口地吃着烤鸡腿，只觉得这是她这辈子吃过最香的食物。

沈孤寒又将另一条鸡腿递给沐宁。沐宁睁开眼，接过，微微一笑：“多谢。”她吃得斯文优雅，速度却不慢。

沈孤寒自己则撕下鸡胸肉，沉默地吃着。三人围着篝火，一时间只有木材燃烧的噼啪声和细微的咀嚼声，气氛有种诡异的宁静。

最终还是沐宁打破了沉默。她看向沈孤寒，开口道：“那帛卷之上，关于那处‘偏门’，除了地图，可还有更详细的记载？诸如守卫情况、开启方法之类？”

沈孤寒咽下口中的食物，才缓缓道：“记载残缺。只提及那偏门位于黑风山脉主峰‘葬骨崖’下的某处幽谷，入口有天然迷阵与煞障守护，具体方位需凭帛卷地图与……混沌幽昙气息感应。至于守卫，帛卷未曾提及，但写下札记的‘守门人遗族’似乎对其也知之甚少，语焉不详，只警告‘非正统，入之必险’。”

“葬骨崖……”沐宁沉吟道，“此地在黑风山脉中也属凶名昭着之所，传闻是古代某次仙魔大战的战场之一，陨落者无数，怨气冲天，滋生无数邪异，等闲修士根本不敢靠近。倒是一处隐藏‘门’的绝佳所在。”

她顿了顿，语气凝重了几分：“‘非正统，入之必险’……此言值得警惕。恐怕那偏门之后，也并非坦途，甚至可能比主门更加诡异莫测。”

沈孤寒神色不变，冷然道：“险中求路，别无选择。”他的目标明确，无论前方是何龙潭虎穴，都必须去闯一闯。

苏婉清听着两人的对话，心中既紧张又好奇，忍不住小声问道：“那……‘门’后面，到底是什么样的？真的像祭坛意志说的那样，有很可怕的‘它们’吗？”

沐宁看了她一眼，轻叹一声：“母亲神念与祭坛意志所言，应非虚言。那破碎世界的景象，你也亲眼所见。门后的存在，恐怕远超我等想象。或许……是另一个濒临毁灭或已然毁灭的世界碎片，或许是某种更高层面的生命或力量……但无论如何，其存在对此方世界而言，绝非福祉。”她看向沈孤寒，“教主欲开启圣门，接引‘它们’，其心可诛，其所图恐怕也绝非简单的称霸。”

沈孤寒沉默片刻，忽然道：“帛卷末尾，那‘守门人’提及一句偈语，残缺不全，似与关闭之门有关。”他微微蹙眉，回忆着那模糊的意念，“……‘阴阳逆乱时，昙花照归路，以煞封渊，以净……补天阙’？”

“阴阳逆乱时，昙花照归路，以煞封渊，以净补天阙……”沐宁低声重复了一遍，美眸中闪过思索的光芒，“这似乎……与母亲所言‘以煞镇渊，以净补天’略有不同，更为具体。‘阴阳逆乱’指的或许是某种特殊的天象或时机？‘昙花’定然指的是混沌幽昙，亦即你的力量。‘归路’……是指关闭之门的方法？而‘以煞封渊，以净补天阙’……这‘天阙’又是何意？莫非并非修补苍天，而是指向某个具体之物或地？”

她越想越是觉得这其中蕴含的信息量巨大，且似乎指向了某个更深层次的秘密。“这偈语至关重要，或许才是真正解决危机的关键！必须弄清楚‘阴阳逆乱’所指何时，以及‘天阙’的真正含义！”

沈孤寒点了点头，将这句偈语深深记在心里。

话题变得沉重起来，篝火旁再次陷入沉默。夜风吹过山崖，带来远山野兽的嚎叫和林叶的沙沙声，更显此地空旷孤寂。

苏婉清听着这些关乎世界存亡、听起来玄之又玄的对话，只觉得自己渺小得像一粒尘埃。她看看凝眉思索的沐宁，又看看面无表情拨弄着篝火的沈孤寒，心中那种难以企及的距离感再次涌上。他们谈论的是天地大势，是古老宿命，而她……似乎除了这具净魂之体，一无是处。

一种淡淡的失落和自卑萦绕在心间。她抱紧了膝盖，将下巴搁在膝头，望着跳跃的火焰出神。

忽然，一阵极轻微却异常清晰的铃铛声，随着夜风，断断续续地飘了过来。

那铃声空灵幽远，仿佛来自极其遥远的地方，又似乎近在耳边，带着一种奇异的韵律，听得人神魂微微荡漾。

三人几乎同时警觉地抬起头，看向铃声传来的方向——那是黑风山脉的更深处。

“这铃声……有古怪。”沐宁凝神细听，眉头蹙起，“似乎蕴含着某种**惑心之力，但又……不止于此。”

沈孤寒眸光微凝，他感知得更深。这铃声竟然引动了他体内沉寂的混沌幽昙煞气产生了一丝极其微弱的、类似共鸣的波动！虽然微弱到几乎可以忽略不计，但确实存在！

“过去看看。”他站起身，毫不犹豫。任何与混沌幽昙相关的线索，都可能至关重要。

沐宁也立刻起身：“小心有诈。”

苏婉清连忙跟上。

三人熄灭篝火，收敛气息，如同三道幽灵，悄无声息地向着铃声传来的方向潜行而去。

越往那个方向走，林木越发茂密阴森，地势也开始起伏不定。那铃声时断时续，仿佛在刻意引导着他们。

穿过一片布满嶙峋怪石的坡地后，前方出现了一片罕见的开阔山谷。山谷中弥漫着淡淡的、如同轻纱般的白色雾气，雾气之中，隐约可见点点幽蓝色的光芒闪烁明灭，如同夏夜的萤火虫，却又带着一丝阴冷。

而那片奇的铃声，正是从山谷雾气的最深处传来。

到了这里，铃声变得更加清晰，那**惑心的力量也更强了几分。苏婉清不得不微微运转净魂之力才能保持心神清明。沐宁则以剑意护住灵台。沈孤寒则不受影响，反而那丝微弱的共鸣感似乎清晰了一点点。

三人隐匿在一块巨大的山石之后，凝目向谷中望去。

只见那朦胧的雾气与幽蓝光点中，竟隐约有一支队伍在行进！

那队伍极其诡异，仿佛并非活人。前面是几个穿着古老破烂服饰、手提白色灯笼的身影，灯笼中燃烧的正是那幽蓝色的冷光。中间则是一顶由四个模糊黑影抬着的、如同轿子般的物体，轿子四周垂挂着残破的白纱，那空灵的铃声，正是从轿檐悬挂的几串古旧铃铛发出。轿子后面，还影影绰绰地跟着一些形态更加古怪的影子。

整个队伍无声无息地在雾气中飘行，仿佛传说中的……阴兵过境！

更让沈孤寒瞳孔微缩的是，他能清晰地感觉到，那顶轿子之中，散发出一股极其精纯、却与他同源而异质的——混沌幽昙的气息！虽然很淡，但绝不会错！

就在这时，那轿子的白纱被一只苍白得毫无血色的手微微掀开了一角，一道冰冷、探究、却又带着一丝莫名意味的目光，似乎穿透雾气，精准地落在了他们藏身的山石之上！

铃声戛然而止。

整个山谷的雾气仿佛瞬间凝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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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