剑尽人间 第139章 婉转报信

废墟深处，煞气如实质般粘稠，暗红色的怨念几乎要凝结成水滴落。沈孤寒一手紧握苏婉清微凉的柔荑，另一手并指如剑，灰蒙的混沌剑域以他为中心，顽强地撑开一片约三丈方圆的“净土”，将侵蚀而来的污秽与负面气息尽数排斥、湮灭。剑域边缘与那暗红煞气接触，发出细微的“滋滋”声响，仿佛冷水滴入滚油。

沐宁紧随其后，秋水长剑虽未出鞘，但剑心通明之境已让她周身流转着一层无形的清澈剑意，如同激流中的磐石，将试图扭曲感知、侵蚀心神的无形力量悄然化解。她的目光锐利如鹰隼，不断扫视着周围倾颓的巨柱和幽深的残破殿宇，警惕着可能潜藏的任何危险。

苏婉清被沈孤寒护在身侧，净魂之光自她灵台隐隐透出，在她周身形成一层极淡的、几乎看不见的莹白光晕。这光晕不仅让她在如此环境中得以保持灵台清明，更如同最精密的感应罗盘，不断捕捉着来自废墟核心区域那若有若无的纯净召唤，同时亦对周遭更隐蔽的神魂层面的陷阱与恶意产生着微妙的预警。

“左侧第三根断柱后方，有东西在窥视。”苏婉清忽然低声开口，声音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疲惫。持续催动净魂之光对抗如此浓烈的怨念，对她心神的消耗亦是极大。

她话音未落，沈孤寒眼神一厉，并未转头，只是屈指一弹。一道凝练至极的灰色剑气悄无声息地破空而去，速度快得超越视觉捕捉的极限。

“噗！”

一声轻微的、如同刺破腐朽皮革的声响传来。只见那根爬满墨绿色毒蕈的断裂石柱后方，一团扭曲的、半透明的阴影猛地炸开，发出短促而凄厉的尖啸，随即化作一缕黑烟，被混沌剑域的力量彻底净化消散。

那是一只由此地浓郁怨气与煞气自然孕育出的“怨煞精”，无形无质，最擅侵袭神魂，若非苏婉清提前预警，即便以沈孤寒和沐宁之能，被其悄无声息地靠近，也难免要费一番手脚。

沐宁看向苏婉清，眼中赞许与关切并存：“婉清妹妹灵觉愈发敏锐了。”

苏婉清微微摇头，脸色依旧有些苍白：“此地怨念太盛，它们如同黑暗中的萤火，反而明显了些。”她顿了顿，目光投向更深处的黑暗，“那召唤之感……更清晰了，就在前方那片最为高大的残破殿宇群中。”

沈孤寒顺着她的目光望去，只见在废墟的最核心处，矗立着几座即便倾颓，依旧能看出昔日恢弘气象的巨型宫殿骨架。那里弥漫的暗红色煞气几乎化不开，如同凝固的血液，隐隐约约，似乎有无数扭曲的面孔在其中哀嚎、挣扎。即便是他的混沌剑域，在感应到那片区域时，也传来一阵轻微的滞涩感，仿佛陷入了泥沼。

“小心，那里的气息……很不对劲。”沈孤寒沉声道，握剑的手更紧了一分。他体内的混沌幽昙亦传递来愈发清晰的排斥与警示之意，仿佛前方存在着某种与它同源，却走向了极端对立面的污秽之物。

三人不再多言，只是将自身状态调整至巅峰，更加小心地向着核心殿宇群靠近。越是接近，脚下的地面越是呈现出一种不祥的暗红色，仿佛被鲜血浸染了千万年。空气中那股腥甜腐朽的气味也越发浓重，甚至开始试图穿透混沌剑域的隔绝，直接影响三人的心神。

“坚守灵台，勿为外邪所乘。”沐宁清冷的声音响起，带着剑心特有的宁定之力，让苏婉清精神微微一振。

终于，他们踏入了那片最高大殿前的广场。广场以某种漆黑的巨石铺就，上面雕刻着早已模糊不清的诡异图腾。广场中央，是一个巨大的、深不见底的坑洞，浓郁如墨的煞气正从中源源不断地涌出，仿佛直通九幽。而那股对苏婉清净魂之体的纯净召唤，以及让沈孤寒混沌幽昙躁动不安的源头，都清晰地指向那个坑洞！

就在三人凝神戒备，准备探查那坑洞之际，异变陡生！

“嗖——！”

一道极其微弱，几乎与周遭怨气融为一体的破空声，自侧后方一座半塌的望楼顶端袭来！目标并非沈孤寒，也非沐宁，竟是直指苏婉清的后心！

那并非实体箭矢，而是一道凝练的、带着阴寒气息的神魂冲击！若是被其击中，苏婉清神魂必然受创！

“哼！”沈孤寒冷哼一声，甚至未曾回头，混沌剑域自然反应，一道更为磅礴霸道的剑意如同无形的墙壁升起，后发先至，精准地撞上那道神魂冲击。

“啵”的一声轻响，阴寒神魂冲击如同泡沫般湮灭，未能掀起半点波澜。

几乎在同一时间，沐宁身影如鬼魅般消失在原地，下一瞬，已出现在那座望楼之下，秋水长剑铿然出鞘，一道清亮如月的剑光匹练般斩向望楼阴影处！

“沐姐姐剑下留人！”

一个带着急迫与哭腔的娇柔女声，自阴影中响起。

剑光在触及阴影前毫厘之处骤然停滞，凌厉的剑气却已将那片区域的碎石尘埃尽数掀起，露出了藏在后面的一道纤细身影。

那是一个身穿鹅黄色衣裙的少女，容颜娇美，此刻却脸色煞白，眼圈通红，眼中充满了惶恐、委屈以及一丝决然。她手中握着一枚正在失去光泽的玉符，显然刚才那道神魂冲击便是借此发出，意在引起注意，而非真正刺杀。

此人，竟是本应在南疆林家，与沈孤寒有着复杂纠葛的林婉儿！

沐宁持剑而立，剑尖遥指林婉儿，眼神冰冷：“林婉儿？你在此鬼鬼祟祟，意欲何为？方才那道神魂冲击，若非孤寒反应快，婉清已遭你毒手！林家，是打算彻底与我等不死不休吗？”她语气中杀意凛然，显然对林家之人毫无好感，尤其是这个曾对沈孤寒表露过心迹的林家小姐。

沈孤寒也已转过身，将苏婉清护在身后，目光淡漠地看向林婉儿，那眼神如同在看一个死物，没有丝毫旧识之情，唯有冰冷的审视。混沌剑域的气机已然锁定林婉儿，只要她稍有异动，迎接她的将是雷霆一击。

苏婉清从沈孤寒身后探出目光，看到是林婉儿，眼中亦是闪过一丝复杂。她与林婉儿之间，因沈孤寒而存在着一层难以言喻的尴尬与对立。

林婉儿被沐宁的剑意和沈孤寒冰冷的目光笼罩，娇躯微颤，泪水终于忍不住滚落下来。她“噗通”一声跪倒在地，泣声道：“沐姐姐，沈公子，苏姑娘……婉儿……婉儿并非有意偷袭，实在是情非得已，以此等方式引起诸位注意，方能避开某些存在的窥探……”

她抬起泪眼，看向沈孤寒，眼中情绪复杂难明，有爱慕，有畏惧，更有深深的焦急：“沈公子，婉儿是冒死前来报信的！我爹……我爹他联合了幽窟的副窟主‘鬼骨老人’，以及点苍派、烈焰帮、幽冥殿的一些高手，已经知晓你们进入了这片古遗迹，此刻正在外围布置‘九幽锁魂大阵’，要将你们……要将你们彻底困杀于此，夺取《孤星秘典》和星钥！”

此言一出，沈孤寒眼神微眯，沐宁眉头紧蹙，苏婉清亦是面露惊容。

九幽锁魂大阵！乃是幽窟赫赫有名的凶阵之一，一旦布成，不仅能封锁空间，令人难以遁走，更能不断侵蚀阵中之人的神魂，消磨其力量，端的是阴毒无比。林霸天竟然不惜与幽窟如此深度合作，更是说动了点苍、烈焰、幽冥殿的人？看来他们对《孤星秘典》和沈孤寒身上的秘密是志在必得！

“你为何要告诉我们？”沈孤寒开口，声音依旧冰冷，不带丝毫感情，“林霸天是你父亲，林少云是你兄长。”

林婉儿闻言，泪水流得更凶，她用力摇头，声音哽咽却带着一种执拗：“是，他是我爹，兄长是被你所伤……可是……可是他们做的很多事情，婉儿并不认同！为了力量，不择手段，与幽窟那等邪魔外道为伍……这非正道所为！而且……而且……”

她抬起头，痴痴地望了沈孤寒一眼，随即又迅速低下头，声音细若蚊蚋，却清晰可闻：“婉儿……婉儿不忍见沈公子遭此暗算……此番前来，已是叛出林家，若被爹爹知晓，他……他定不会饶我……”

最后几句话，已是带着绝望的哭音。她此举，无疑是赌上了自己的一切，甚至包括性命。

沐宁眼神中的冰冷稍缓，但警惕未消，她收回长剑，沉声道：“你说他们在布置大阵，可知具体方位？有何破绽？那鬼骨老人实力如何？另外几家来了哪些人？”

林婉儿见沐宁语气稍缓，如同抓住了救命稻草，连忙擦拭眼泪，快速说道：“大阵是以东南西北四个方位的四根‘引煞柱’为基，核心阵眼由鬼骨老人亲自坐镇，位于你们来时路过的那片灰色丛林边缘。鬼骨老人修为高深，早已是元婴后期巅峰，尤擅驱鬼御魂，炼制僵尸，手段诡异莫测。点苍派来的是其执法长老‘破云剑’苍松，烈焰帮是副帮主‘焚天掌’火烈，幽冥殿则是来了两位勾魂使者……他们此刻正在外围清除可能干扰布阵的毒物异兽，最多再有两个时辰，大阵便可初步成型！”

她将自己所知的情报和盘托出，语速极快，显然心中亦是焦急万分。

沈孤寒沉默片刻，忽然问道：“你如何找到我们的？此地煞气弥漫，神识难以及远。”

林婉儿从怀中取出一枚小巧的、不断闪烁着微弱红光的罗盘，道：“这是爹爹交给我的‘子母追魂盘’，母盘在鬼骨老人手中，可大致感应子盘方位……我借口探查路径，才得以脱离他们的视线，冒险潜入此地……这追魂盘需靠近一定范围方能起效，想必此刻……他们或许已察觉我偏离了既定路线……”

她的话让沐宁和沈孤寒脸色更为凝重。这意味着，他们的具体位置可能已经暴露，敌人随时可能提前发动。

苏婉清看着跪在地上，形容凄惶、孤注一掷的林婉儿，心中轻轻一叹。她虽不喜此女对沈孤寒的纠缠，但此刻见她为报信竟做到如此地步，叛出家族，背负不孝之名，甚至可能香消玉殒，同为女子，不免生出一丝怜悯。她轻轻拉了拉沈孤寒的衣袖，低声道：“孤寒，她……”

沈孤寒抬手，止住了她的话。他目光如电，直视林婉儿：“你的话，我暂且信了。此番情谊，沈某记下。此地凶险，非你久留之地，速速离去吧。”

他的话语依旧简洁，但“情谊”二字和“记下”一词，已让林婉儿娇躯剧震，眼中爆发出难以置信的光彩，仿佛得到了天大的恩赐。她哽咽着，重重磕了一个头：“沈公子保重！沐姐姐、苏姑娘保重！”说完，她挣扎着起身，深深看了沈孤寒一眼，似乎要将他的身影刻入灵魂深处，随即毫不犹豫地转身，沿着来路踉跄奔去，很快便消失在浓郁的煞气与残垣断壁之间。

望着林婉儿消失的方向，沐宁轻叹一声：“倒是个痴儿……只可惜，身在林家。”她转而看向沈孤寒，神色恢复凝重，“孤寒，情况比预想的更糟。鬼骨老人，苍松，火烈，再加上幽冥殿的勾魂使者……皆是难缠的角色，更有九幽锁魂大阵相助，我们陷入被动了。”

苏婉清亦是忧心忡忡：“他们人多势众，且有备而来，我们是否暂避锋芒？”

沈孤寒眼中却毫无惧色，反而掠过一丝嗜血的寒芒，他望向广场中央那不断涌出煞气的坑洞，又看了看手中微微震颤、指向坑洞的星钥碎片，嘴角勾起一抹冰冷的弧度。

“避？为何要避？”

他声音低沉，却带着斩钉截铁的决断。

“他们想布阵困杀我们，却不知此地煞气，于我而言，亦是养分！那坑洞之下，虽有让我厌恶之物，但亦有吸引婉清之物，更是星钥所指之方向。或许，危机亦是转机。”

他顿了顿，周身灰蒙剑气骤然勃发，将周遭暗红煞气逼退数尺，气势凌厉无匹。

“姐姐，婉清，我们便在他们大阵将成未成之际，主动出击，先破其一阵眼！鬼骨老人坐镇核心？那便先拿他开刀！正好，我也想试试，元婴后期巅峰的魂魄，能否让我的《孤星秘典》再进一步！”

话语中的杀意与自信，令沐宁与苏婉清心神一凛，随即也被他的决然所感染。沐宁眼中剑意升腾，苏婉清亦握紧了手中的法器，净魂之光稳定而坚定。

前有古老遗迹的未解之谜与潜在凶险，后有强敌布阵围剿，局势危如累卵。然而，在沈孤寒的带领下，他们选择的，从来都不是退缩，而是以手中之剑，斩破一切枷锁与绝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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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