剑尽人间 第108章 古国余韵

星陨之地，万古死寂。破碎的星辰碎片悬浮于空，大小不一，光泽各异，散发着混乱而危险的力场，将中央那深不见底的黑暗深渊拱卫，如同众星陨落，拱卫着最终的归墟。空间在这里呈现出肉眼可见的扭曲波纹，神识探入，如陷泥沼，稍有不慎便可能被那狂暴的星辰之力撕碎。

沈孤寒立于盆地边缘，黑袍在混乱的能量流中猎猎作响，他目光沉静地凝视着那片星辰坟场以及其核心的黑暗深渊。体内混沌幽昙本源传来的召唤感愈发清晰、迫切，仿佛血脉至亲在深渊彼岸呼唤。

“此地力场混乱，星辰碎片轨迹难测，直接穿行，凶险万分。”沐宁手持长剑，眉宇间凝着一抹凝重。她能感受到那些碎片中蕴含的磅礴力量，任何一块撞击，都堪比元婴修士的全力一击，更何况是如此密集之地。

苏婉清周身流转着淡淡的净魂辉光，试图抚平周围躁动不安的能量，但效果甚微。此地的混乱源于法则的崩坏与星辰本源的破碎，已非单纯负面情绪的堆积。“沈大哥，我的净魂之力在此受到极大压制，这些星辰碎片蕴含的意志混杂而狂暴，难以安抚。”

沈孤寒微微颔首，他同样感知到了此地的凶险。混沌领域悄然扩张，将三人笼罩其中。领域之内，混沌之气流转，将那侵袭而来的混乱力场稍稍隔绝、调和。然而，面对如此广袤的星陨之地，长时间维持领域消耗亦是巨大。

“跟紧我。”沈孤寒沉声道，眸中混沌之色一闪而逝。他并未急于闯入，而是闭目凝神，将心神与混沌幽昙本源彻底相连，同时，《孤星秘典》的心法在体内悄然运转。秘典乃他融汇自身武道与混沌幽昙之理所创，其核心便是于绝境中开辟生路，于混沌中凝聚唯一真我。此刻，在这片法则破碎之地，秘典竟隐隐与周遭环境产生了一丝奇异的共鸣。

片刻后，他睁开双眼，瞳孔深处仿佛有星河流转，破碎又重组。“我以混沌之气感应星辰碎片运行轨迹，寻其力场间隙。宁姐，你以剑意护持左右，斩灭无法避开的细小碎砾。婉清，净魂之力内敛，专注于抚平我们穿过时引起的空间涟漪，避免引发更大范围的连锁反应。”

二女齐声应下，对沈孤寒的判断毫无异议。

下一刻，沈孤寒动了。他并未御空高速飞行，而是选择贴地疾行，身形如鬼魅，在布满嶙峋怪石和巨大裂缝的地面上穿梭。每一步踏出，都精准地落在力场相对薄弱的节点，仿佛早已计算好一切。混沌领域收缩至仅包裹三人周身三尺，凝练如实质，颜色深邃，将外界绝大部分混乱能量隔绝。

沐宁紧随其后，剑未出鞘，但凛冽的剑意已如无形丝网散布开来，任何靠近的、拳头大小的星辰碎砾尚未触及领域，便被那锋锐无匹的剑意悄无声息地绞成齑粉。她的剑心通明，于纷杂混乱中，亦能捕捉到那细微的杀机。

苏婉清则位于最后，双眸微闭，净魂之力不再外放净化，而是如同最细腻的春雨，无声无息地浸润着三人经过的空间，抚平因他们移动而带来的能量波动，使得他们的穿行如同游鱼滑过深水，尽可能不惊动这片沉睡（或者说死亡）之地的“神经”。

三人配合默契，行动迅捷而无声，在无数悬浮的、缓慢移动的星辰碎片间穿梭。时而侧身避开如山岳般巨大的炽热星核残片，那上面散发的高温足以熔金蚀铁；时而俯身从一道冰冷的、散发着绝对零度寒意的湛蓝碎片下方掠过；时而又需骤然加速，冲过两片引力场剧烈冲突形成的扭曲地带。

过程虽险象环生，但在沈孤寒那近乎预知般的轨迹判断和三人精妙的配合下，竟是有惊无险地不断深入。越是靠近中央深渊，周围的星辰碎片愈发密集，体积也愈发庞大，散发出的力量属性也越发极端。甚至能看到一些碎片上，残留着古老而残缺的符文，或是冻结着某种从未见过的奇异生物的尸骸，诉说着它们来自不同星域的过往。

在这穿行过程中，沈孤寒对《孤星秘典》的领悟也在加深。混沌，并非纯粹的混乱，于无序中亦蕴藏着更深层次的有序，只是这秩序并非凡人所能理解。他引动体内幽昙本源，尝试主动调和、吸纳一丝丝散逸的、相对温和的星辰之力。起初只是涓涓细流，但随着他对力场感知的愈发敏锐，吸纳的速度与量都在稳步提升。这些来自不同星辰的本源力量，虽属性各异，甚至相互冲突，但在混沌幽昙那包容万象的特性下，竟被缓缓炼化，融入他的真元与肉身之中，使其气息变得更加深邃、浑厚。

沐宁与苏婉清将这一幕看在眼中，心中皆是惊叹。沈孤寒的天赋卓绝，于此绝险之地，竟能化险为夷，甚至借此磨砺自身，提升修为，这等心性与能力，远超同侪。

约莫一炷香后，三人终于穿越了最密集的星辰碎片带，抵达了那黑暗深渊的边缘。

站在深渊之畔，向下望去，只见一片纯粹的、连光线都无法逃逸的漆黑，仿佛一张巨兽的口，吞噬着一切。唯有从那深渊底部，隐隐传来一股令人心悸的吸力，以及那愈发清晰的召唤感。深渊的岩壁并非垂直向下，而是呈现出一种不规则的、螺旋向下的态势，岩壁上隐约可见一些人工开凿的阶梯和平台的痕迹，只是大多都已残破不堪，被厚厚的、不知名的暗色苔藓或晶体覆盖。

“看来，当年云梦古国之人，也曾深入此地。”沐宁观察着那些遗迹说道。

沈孤寒点头，他能感觉到，那些残破的阶梯和平台上，残留着极其微弱的、与云梦古国同源的气息，只是这气息如今已被深渊的死寂彻底压制。“召唤之感源自下方，我们下去。”

深渊之中的吸力对修士影响极大，御空飞行消耗倍增，且下方情况不明，贸然直降恐有不测。三人决定沿着那些残破的阶梯平台，谨慎下行。

阶梯蜿蜒，不知延伸向何方黑暗。周围寂静得可怕，只有三人轻微的脚步声以及深渊底部传来的、若有若无的风啸声，那风声如同万古亡魂的哀泣，听得人毛骨悚然。空气阴冷潮湿，弥漫着一种陈腐与衰败的气息，甚至连时间在这里都仿佛变得粘稠、缓慢。

下行约千丈，周围的黑暗愈发浓郁，以三人的目力，也只能看清周身数丈范围。就在这时，前方阶梯一侧的岩壁上，出现了一个巨大的洞口，洞口边缘光滑，似是被人工开凿而成，里面隐隐有微弱的光芒透出。

沈孤寒停下脚步，凝神感应。“洞内有微弱的空间波动，以及……更浓郁的云梦古国气息。”

三人交换了一个眼神，决定入内一探。

洞口之后，是一条向下倾斜的宽阔甬道。甬道两侧的墙壁上，镶嵌着一种能自行发光的乳白色玉石，虽然大多已经黯淡，甚至碎裂，但依旧提供了些许照明，使得甬道内的景象依稀可辨。

甬道极长，仿佛直通山腹深处。随着不断深入，两侧开始出现一些侧室。这些侧室大多门户洞开，里面散落着一些腐朽的家具、碎裂的玉简、以及一些早已失去灵性的法器残片。从布局和残留物来看，这里似乎并非居住区，更像是一处……避难所？或者说，最后的坚守之地？

在一间较为完整的侧室内，他们发现了一些刻在墙壁上的凌乱字迹，字迹潦草，透着一股仓促与绝望：

“……‘影噬’突破外围防线……皇城陷落……陛下与圣女已携‘核心’撤离……吾等奉命断后，死守‘星殒甬道’……”

“……能量快耗尽了……净化阵法正在失效……阴影在侵蚀心神……好多同伴都疯了……”

“……它们来了！为了云梦！”

字迹到此戛然而止，墙壁上留下了几道深刻的抓痕，以及一片早已干涸发黑的污渍。

沈孤寒默默看着这些字迹，脑海中仿佛浮现出万载之前，云梦古国的子民在此地与那名为“影噬”的不可名状之物浴血奋战，最终悲壮落幕的场景。母亲……当年便是从这里撤离的吗？

继续前行，甬道开始变得宽敞，最终，他们抵达了一个巨大的地下空间。

眼前豁然开朗。

这是一座宏伟的地下殿堂，穹顶高耸，由无数根需要数人合抱的巨柱支撑。殿堂的四壁和穹顶上，雕刻着浩瀚的星图，那些星辰并非静止，而是以一种极其缓慢、符合某种玄奥规律的速度在缓缓移动、明灭，仿佛将一片真实的星空搬到了地下。星图之下，是一座座白玉雕琢的平台，平台上摆放着一些蒲团、香炉以及早已耗尽能量的晶石。

殿堂的中央，并非祭坛，而是一个巨大的、如同镜面般光滑的水池。只是池水早已干涸，池底铺满了厚厚的、闪烁着星辉的尘埃。水池的正上方，穹顶对应之处，镶嵌着一块巨大的、晶莹剔透的水晶，即便历经万古，依旧散发着柔和而纯净的光芒，照亮了整个殿堂。

这光芒洒落身上，沈孤寒体内的混沌幽昙本源传来一阵舒适的悸动，仿佛游子归家。苏婉清也感到一股前所未有的宁静与祥和，净魂之力在这光芒下变得异常活泼、纯净。连沐宁都觉得心神清明，连日征战积累的疲惫似乎都消散了不少。

“此地……好浓郁的纯净星辉与祥和之气。”苏婉清惊叹道，与外界那死寂破败的废墟以及深渊的诡异截然不同。

沈孤寒走到那干涸的水池边，蹲下身，手指拂过池底的星辉尘埃。“这池水，当年应是汇聚了最纯净的星辰精华与天地灵气，或许有滋养神魂、净化污秽之效。这殿堂，应是云梦古国用于修炼、悟道，或者……抵御‘影噬’侵蚀的净土。”

他抬头望向穹顶那块巨大的水晶，能感觉到，那纯净的光芒正是源自于此，并且与四周墙壁上的移动星图相互呼应，构成一个庞大而精妙的阵法。即便古国覆灭万载，这阵法依旧在自行汲取着微弱的星辰之力，维持着最后一丝运转，守护着这片地下殿堂未被彻底侵蚀。

“看来，云梦古国在最后时刻，依旧试图保存火种，寻找生机。”沐宁感慨道，她对这素未谋面的故国，生出了更多的敬意与惋惜。

三人在殿堂中仔细探查。在一些蒲团旁，他们发现了一些坐化的骸骨，这些骸骨姿势安详，骨骼如玉，并无战斗痕迹，似乎是在静坐中安然兵解，化道于此。他们的身旁，往往还放着一些随身玉佩、发簪等饰物，上面雕刻着云梦古国的徽记。

沈孤寒在一具面朝殿堂入口方向坐化的骸骨前停下。这具骸骨与其他不同，他手中紧紧握着一卷非帛非金的暗色卷轴，卷轴表面有微弱的能量波动流转，竟然抵挡住了万载时光的侵蚀。

沈孤寒心中微动，小心翼翼地从那骸骨手中取过卷轴。骸骨在他触碰的瞬间，便化作点点荧光，消散于空中，仿佛完成了最后的使命。

展开卷轴，上面并非文字，而是一幅以精神意念勾勒出的动态图景——正是这处地下殿堂的完整星图阵法详解，以及一段留给后来者的信息：

“吾乃云梦司星长老，墨渊。奉圣女最后谕令，守护‘净星殿’，以待身负幽昙本源之血脉后人。‘影噬’之劫，源于‘归墟’意志渗透，污浊万法，侵蚀心神，唯至净星辉与混沌本源可克。圣女推演天机，预知后世将有身负完整幽昙本源之血脉归来，此地星辉可助其稳固本源，明悟前路。池底星尘之下，藏有圣女所留‘星钥’碎片之一，乃开启‘幻瞑秘境’之关键，‘幻瞑秘境’中藏有古国最终传承与……圣女留影。集齐三块‘星钥’碎片，于星辉最盛之时，以幽昙本源催动，方可开启。后来者，云梦之希望，托付于汝……”

精神信息流淌心间，沈孤寒身躯微震。母亲……果然早有安排！她预知了自己的归来，甚至留下了指引和传承！星钥碎片，幻瞑秘境，最终传承，圣女留影！

他立刻俯身，轻轻拂开池底的部分星辉尘埃。果然，在池底中心位置，镶嵌着一块巴掌大小、形状不规则的晶体碎片。碎片呈现出深邃的蓝色，内部仿佛封存着一条微缩的星河，缓缓流淌，散发出纯净而强大的星辰波动，与穹顶水晶以及四周星图隐隐共鸣。

这就是第一块“星钥”碎片！

沈孤寒将其小心取出，碎片入手温凉，其中的星河流转似乎加快了一丝，与他体内的混沌幽昙本源产生了一种奇妙的联系。他能感觉到，这碎片不仅是钥匙，其本身也蕴含着极其精纯的星辰本源之力，对修行大有裨益。

就在他取得星钥碎片的瞬间，整个净星殿微微震动了一下。穹顶那块巨大的水晶光芒似乎更盛了几分，四周墙壁上的星图移动速度也悄然加快，仿佛某种沉寂万古的机制被重新激活。

“我们该离开了。”沈孤寒将星钥碎片收起，沉声道。此地的动静可能会引来不必要的麻烦，而且既然已得到指引和第一块钥匙，当务之急是寻找另外两块碎片。

沐宁与苏婉清点头，她们也感受到了殿堂的变化。

三人不再停留，沿着原路迅速退出甬道，回到了深渊之畔的阶梯上。

回首望了一眼那隐没于黑暗中的洞口，沈孤寒目光坚定。母亲的身影不再仅仅存在于模糊的记忆和传说中，而是通过这净星殿的遗留，变得清晰起来。她为自己铺好了路，留下了希望。

如今，他已踏上这条路，手握第一块钥匙。前路虽依旧迷雾重重，但方向已然明确。幻瞑秘境，古国最终传承，还有母亲的留影……他一定要找到！

不再犹豫，三人继续沿着残破阶梯，向着深渊更深处，那召唤感传来的最终目的地，谨慎下行。古国的余韵在这深渊之中回荡，指引着归来的游子，走向那宿命交织的远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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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