剑尽人间 第23章 强敌窥伺

崖底幽深，水声淙淙，将崖顶的喧嚣与怒火隔绝于另一个世界。潮湿的水汽混合着苔藓与腐叶的气息，弥漫在狭窄的空间里。光线极其微弱，仅能勉强视物，更添几分阴森。

苏婉清背靠着冰冷湿滑的崖壁，大口喘息，双腿依旧发软。方才那纵身一跃的失重感犹在心头萦绕，追兵的呼喝与箭矢破空声仿佛仍在耳边回响。劫后余生的庆幸与深入未知险地的恐惧交织，让她心跳如鼓，难以平复。

沈孤寒静立溪边，掬起一捧冰冷的溪水，洗净短刃上沾染的血迹。动作从容不迫，仿佛方才那场以一敌众的短暂厮杀只是热身。水珠顺着他冷峻的侧脸滑落，滴入溪中，悄无声息。他眸光锐利地扫视着四周环境，感知如同无形的触手，细致地探查着每一寸岩石、每一道水流，确认并无隐藏的危险或出口。

这处崖底比他预想的更为封闭，除了来时坠下的方向，三面皆是陡峭湿滑的岩壁，向上望去，唯有一线微弱的天光，高不可攀。唯一的路径，便是脚下这条不知流向何处的暗溪。

“此地不宜久留。”沈孤寒甩干短刃上的水珠，归入鞘中，声音在幽闭的空间里显得格外清晰冰冷，“林家人虽暂退，必会设法绕路下来搜寻。循溪流而行，或有一线出路。”

白衣女子微微颔首，表示同意。她素白的衣裙在这昏暗环境中仿佛自带微光，纤尘不染，与周遭的潮湿肮脏格格不入。

苏婉清努力站直身体，点了点头。她虽害怕，却更怕被丢下。

三人不再多言，沿着溪流向下游艰难行去。溪水冰凉刺骨，水下卵石湿滑，行走极为不易。沈孤寒依旧一马当先，步伐稳健，如履平地。苏婉清深一脚浅一脚地跟在后面，几次险些滑倒，弄得浑身湿透，狼狈不堪，却咬紧牙关死死跟上。

约莫行了大半个时辰，前方隐约传来隆隆水声，空气也愈发潮湿。拐过一道弯，眼前景象豁然一变——溪流在此汇入一条地下暗河，河水湍急，奔涌向前，消失在远处更深邃的黑暗之中。而一侧的岩壁上，赫然有一个被水流半掩的洞口，仅容一人勉强通过，里面黑黢黢的，不知通向何方。

“由此洞入，或可通往外间。”白衣女子感知片刻后，开口道，“然洞内气息幽深，恐有未知之险。”

沈孤寒走到洞口，凝神感应片刻，眉头微蹙。洞内确实传来一丝极淡的、若有若无的阴冷气息，不似活物，却让人本能地感到不适。

“别无他路。”他沉声道，语气果决，“跟紧我。”

说罢，他率先俯身钻入那狭窄的洞口。苏婉清看着那深不见底的黑暗，咽了口唾沫，看了一眼身旁的白衣女子，得到后者一个平静的眼神后，这才鼓起勇气，跟着钻了进去。白衣女子断后。

洞内狭窄逼仄，需弯腰前行。空气流通不畅，带着一股陈腐的水腥气。脚下是湿滑的淤泥，四周石壁冰冷粗糙。黑暗中，唯有三人轻微的呼吸声和脚步声回荡，更显寂静诡秘。

沈孤寒指尖悄然腾起一缕极细微的幽暗真气，勉强照亮前方丈许范围。他感知全开，每一步都走得极为谨慎。

越往深处，那股阴冷的气息越发明显。苏婉清只觉得浑身发冷，不是**上的寒冷，而是一种渗入骨髓、仿佛能冻结灵魂的阴寒。她体内的净魂之气似乎受到了刺激，自发地微微流转起来，带来一丝微弱的暖意，抵御着那无形的侵蚀。

忽然，沈孤寒脚步一顿，低喝道：“小心！”

话音未落，前方黑暗中陡然亮起数点幽绿色的光芒，如同鬼火般飘忽不定，伴随着一阵令人牙酸的“窸窣”声，迅疾无比地扑了过来！

那竟是几只体型硕大、通体漆黑、形似蝙蝠却生着利爪獠牙的怪虫！它们眼中闪烁着嗜血的绿光，口中发出尖锐的嘶鸣，带着一股浓郁的尸腐煞气！

“阴蝠！”白衣女子声音微凝，“此地竟孕育此等秽物，吸食阴煞而生，爪牙含有尸毒，小心勿被其伤及！”

沈孤寒眸光一寒，不退反进，短刃化作一道迅疾无比的乌光，精准无比地斩向最先扑来的那只阴蝠！

“嗤啦！”

那阴蝠竟异常灵活，在空中猛地一扭，躲开了要害，乌光只斩落了它半片翅膀！但它去势不减，利爪直抓沈孤寒面门！

与此同时，另外几只阴蝠也从不同角度扑至，嘶鸣声刺耳欲聋！

沈孤寒身形如鬼魅般晃动，险之又险地避开数道爪击，短刃翻飞，刀光织成一片密集的网，与那几只阴蝠缠斗在一起！金铁交鸣之声与怪虫的嘶鸣在狭窄的洞窟中激烈回荡！

这些阴蝠速度极快，爪牙锋利，更兼浑身弥漫阴煞毒气，极为难缠。若在开阔地带，沈孤寒自可轻松应对，但在这狭窄洞窟内，身形施展不开，竟一时被逼得有些束手束脚。

一只阴蝠趁机绕过刀光，直扑后方的苏婉清！

苏婉清吓得惊叫一声，下意识地闭眼抬手格挡！

就在那阴蝠利爪即将触及她手臂的刹那——

她体内那受到刺激而自发流转的净魂之气，仿佛感应到了极大的威胁，骤然间光芒微放！一层极其淡薄、却纯净无比的柔和光晕自她体表浮现！

“吱——！”

那阴蝠如同被炽热的烙铁烫到一般，发出一声凄厉无比的惨叫，浑身冒起丝丝黑烟，猛地倒飞出去，撞在石壁上，抽搐了几下，便不再动弹！竟是被那净魂之气瞬间净化了体内阴煞，毙命当场！

这突如其来的变故，让正在激斗的沈孤寒和其余阴蝠都是一顿！

沈孤寒眼中闪过一丝惊诧。他没想到苏婉清的净魂之气对这等阴煞秽物竟有如此强的克制之效！

而那些阴蝠似乎也感知到了那纯净气息对它们的致命威胁，变得焦躁不安起来，攻势稍缓，发出畏惧的嘶鸣。

沈孤寒岂会错过这等机会？眼中厉色一闪，短刃之上乌光大盛，攻势骤然变得狂暴无比！趁其病，要其命！

刀光如匹练，精准而狠辣！

“噗！噗！噗！”

剩余几只阴蝠接连被斩碎或洞穿，化为黑气消散，只留下几颗散发着阴冷气息的黑色珠子跌落在地。

洞内重新恢复寂静，只剩下那几颗黑色珠子和一只被净化的阴蝠尸体，证明着方才短暂而激烈的战斗。

沈孤寒收刀而立，气息平稳，只是目光略带深意地看了苏婉清一眼。方才她那净魂之气自发护体的光芒，虽然微弱，却纯净得令人心惊。

苏婉清兀自惊魂未定，看着自己方才泛起微光的手臂，又看看那只被自己“震”死的怪虫，满脸的不可思议。

“净魂克邪，果然不虚。”白衣女子俯身拾起一颗阴蝠留下的黑色珠子，感知片刻，“此乃阴煞珠，蕴含精纯阴气，于寻常人是剧毒，于你……”她看向沈孤寒，“或可稍加炼化，补充损耗，甚至略有裨益。”

沈孤寒接过那阴煞珠，果然感到其中蕴含着一股精纯却冰寒的能量，与他体内的煞气隐隐呼应。他尝试运转心法，一丝极细微的阴气便被吸入体内，融入煞气之中，果然感觉方才战斗的微小消耗瞬间补满，甚至内力都精进了一丝。

这意外收获让他眸光微亮。这阴煞遍布之地，对他人是绝地，于他而言，反倒是处不错的“补给之所”。

“走。”他将几颗阴煞珠收起，继续前行。经过此事，他对苏婉清的“净魂”之体有了更直观的认识，也愈发觉得那“共生”之路，并非全然虚无缥缈。

接下来的路程，又遭遇了几波阴蝠的攻击，但有了防备之后，再也构不成威胁。沈孤寒甚至有意放慢脚步，引那些阴蝠来袭，将其斩杀，收取阴煞珠。而苏婉清那自发护体的净魂之光，也成了对付这些秽物的利器，让她在恐惧之余，也渐渐生出一丝微弱的信心。

终于，前方隐约传来光亮和水声。又行了一刻钟，洞口豁然开朗！

三人走出洞穴，发现竟置身于一处更为宽阔幽深的山谷之中。谷中林木苍翠，奇花异草繁多，与方才洞中的阴森截然不同。一条瀑布如白练般从高处倾泻而下，汇入下方的深潭，水汽氤氲，在月光下折射出迷离的光彩。空气中弥漫着浓郁的草木清香与灵气，令人心旷神怡。

“好浓郁的天地灵气！”苏婉清忍不住深吸一口气，只觉得浑身舒坦，连日的疲惫都消散了大半。

沈孤寒亦是眸光微动。此地灵气之充沛，远胜外界，确是一处难得的洞天福地，对于修行大有裨益。难怪能孕育出阴蝠那等秽物，极阴之下，必有灵秀相伴。

然而，他心中的警惕却并未放松。如此灵地，绝非无主之物。他的感知如同水银泻地，仔细探查着山谷中的每一处角落。

突然，他目光一凝，落在瀑布旁一株极其罕见的、散发着淡淡荧光的七叶灵芝上。那灵芝年份显然极久，药力充沛，乃是不可多得的天地灵粹。

但就在那七叶灵芝之旁，一片看似普通的阴影，几不可察地波动了一下！

虽然极其细微，却瞒不过沈孤寒那经过千锤百炼的灵觉！那绝非风吹草动，而是某种东西极力隐藏自身、却因外界闯入而本能产生的细微反应！

有东西藏在那里！其实力，远非方才那些阴蝠可比！甚至让他都感到了一丝若有若无的危险气息！

几乎在同一时间，白衣女子也若有所觉，清冷的眸光扫向那处阴影，黛眉微不可察地蹙起。

沈孤寒不动声色地向前半步，将苏婉清隐隐护在身后，右手悄然按上了刀柄，周身气息沉凝如渊，已进入最佳的临敌状态。

他并未立刻点破，只是以目光死死锁定那处阴影，冰冷的杀意如同无形的丝线，缓缓缠绕而去。

那阴影似乎也察觉到自己已被发现，不再隐藏。波动骤然加剧，一道模糊的黑影自阴影中缓缓“浮”出！

那并非实体，更像是一团凝聚不散的浓郁黑气，隐约勾勒出人形轮廓，却没有五官，唯有两点猩红的光芒在头部位置亮起，充满了冰冷、死寂、贪婪的意味！

一股远比阴蝠强悍百倍的阴煞威压瞬间弥漫开来，笼罩整个山谷！气温骤降，潭水表面甚至凝结起一层薄冰！周围的奇花异草以肉眼可见的速度枯萎下去！

“这是……煞灵？！”白衣女子声音中首次带上了一丝凝重，“此地灵气与阴煞交汇，竟孕育出了这等凶物！其以阴煞为食，亦能吞噬生灵精气神魂，极难对付！”

那煞灵猩红的目光首先贪婪地盯住了那株七叶灵芝，随即猛地转向沈孤寒，更准确地说，是盯住了他体内那精纯磅礴的煞气！对于煞灵而言，沈孤寒的存在，无疑是世上最诱人的“大补之物”！

紧接着，它的目光又扫过苏婉清，那猩红的光芒中顿时流露出一种极其厌恶却又带着一丝畏惧的复杂情绪。净魂之气，同样是它的克星！

最后，它的目光落在白衣女子身上，似乎有些疑惑，未能从她身上感受到明显的气息波动。

“吼——！”

一声无声的咆哮却直接冲击三人的神魂！那煞灵猛地化作一道黑色闪电，直扑沈孤寒！速度快得惊人！

强敌窥伺，真正的危险，此刻方才降临！

沈孤寒眼中戾气大盛，非但不退，反而迎了上去！

短刃出鞘，幽暗的刀光撕裂空气，带着斩灭一切的决绝，悍然劈向那团扑来的黑气！

刀芒与黑气猛烈碰撞！

却没有发出金铁交鸣之声，只有一种如同撕裂布帛般的、令人牙酸的嗤响！

黑气被凌厉的刀芒斩开一道缺口，但随即又迅速弥合，一股冰冷彻骨的阴煞之力顺着短刃蔓延而上，试图侵蚀沈孤寒的手臂经脉！

沈孤寒闷哼一声，体内煞气狂涌，瞬间将那股入侵的阴煞之力吞噬化解！与此同时，他刀势一变，由劈斩变为绞杀，乌黑的刀光如同漩涡，疯狂撕扯着那团黑气！

那煞灵发出愤怒的嘶鸣，黑气翻滚，凝聚出数只利爪，从不同方位抓向沈孤寒，每一击都带着侵蚀神魂的阴寒之力！

一时间，刀光黑气纠缠在一起，激烈碰撞，劲气四溢，吹得周围飞沙走石！沈孤寒竟与那无形无质的煞灵斗了个旗鼓相当！

苏婉清被那恐怖的威压逼得连连后退，脸色苍白，体内的净魂之气自发急速运转，散发出柔和的光芒，艰难地抵御着那无孔不入的阴煞侵蚀。她看着场中那惊心动魄的战斗，心提到了嗓子眼。那煞灵带给她的恐惧，远胜之前的任何敌人！

白衣女子并未立刻出手，只是静静观战，眸光清冷，似乎在评估着什么。

沈孤寒越战越是心惊。这煞灵极难对付，物理攻击效果甚微，其核心不知藏在黑气何处，每一次攻击都附带神魂侵蚀，若非他心志坚毅如铁，煞气又能克制阴邪，恐怕早已着道。而且，他感觉到这山谷中的阴煞之气正源源不断地补充着煞灵的消耗，久战下去，于己不利！

必须速战速决！

他眼中狠色一闪，故意卖了个破绽，左肩空门大开！

那煞灵果然中计，一只黑气利爪疾抓而来！

就在利爪即将触体的刹那，沈孤寒身体猛地一扭，险之又险地避开要害，同时左手闪电般探出，并非攻击，而是五指成爪，狠狠地“抓”入了那团黑气之中！

一股冰冷刺骨、疯狂侵蚀的意志顺着手臂猛冲向他脑海！

沈孤寒闷哼一声，脸色一白，却不管不顾，全部心神沉入体内，疯狂运转《幽寰引归诀》中刚刚领悟的一丝“引归”之意，同时全力催动自身煞气！

“吞！”

他低吼一声，竟是要以自身为熔炉，强行吞噬这煞灵的核心阴煞之力！

这是一个极其冒险的举动！煞灵的阴煞之力斑驳狂暴，远超阴煞珠，稍有不慎，便可能引火烧身，反被其侵蚀神智！

那煞灵似乎也没料到对方如此疯狂，发出一阵惊恐愤怒的尖啸，黑气剧烈翻滚，试图挣脱！

就在这时，一直静观的白衣女子忽然动了。她并指如剑，隔空点向那团翻滚的黑气，一道纯净柔和、却带着无上威严的气息瞬间没入其中！

那剧烈挣扎的煞灵猛地一滞，动作瞬间迟缓了数分！

就是现在！

沈孤寒抓住这稍纵即逝的机会，体内煞气如同决堤洪流，轰然爆发！

“轰！”

那团黑气被他硬生生撕扯下一大块，强行吸入体内！那煞灵发出一声凄厉无比的惨叫，剩余的黑气骤然收缩，变得虚幻了许多，惊恐万状地向后飞退，瞬间没入瀑布后的岩壁之中，消失不见！

沈孤寒踉跄一步，以刀拄地，脸色阵红阵白，周身气息剧烈波动，显然正在全力炼化那强行吞噬而来的、狂暴无比的阴煞之力。

山谷中那令人窒息的威压渐渐消散。

苏婉清长长松了一口气，腿一软，差点坐倒在地。

白衣女子走到沈孤寒身边，看了一眼他此刻的状态，淡淡道：“祸福相依。若能彻底炼化，你之功力，当可再进一层。”

说完，她目光转向那煞灵消失的瀑布方向，又扫过幽深的山谷，清冷的眼眸深处，掠过一丝几不可察的疑虑。

煞灵虽退，但这山谷，似乎并未真正恢复平静。

某种更深沉的、更隐晦的窥视之感，仿佛自山谷的四面八方，悄然弥漫开来。

强敌，或许并未远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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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