剑尽人间 第45章 荒村暂避

祭坛残骸重归死寂，唯有那柄断剑依旧低鸣，诉说着不甘与悲凉。沈孤寒缓缓直起身，擦去嘴角血迹，脸色虽苍白，眼神却锐利如初，仿佛方才那硬撼恐怖魔爪、几乎抽空他大半力量的一击，只是拂去衣角微尘。但沐宁和苏婉清都清晰地感知到，他周身那磅礴的气息此刻如同潮水退去，虽依旧深不可测，却明显内敛了许多，显然消耗极大，甚至可能伤及了些许本源。

“走！”沈孤寒没有丝毫犹豫，甚至来不及多看那祭坛和骸骨一眼，抓起那块记载着重要信息的黑色帛卷，声音短促而冰冷。此地刚刚爆发出如此惊人的能量波动，天知道还会引来什么更可怕的东西。

沐宁立刻点头，她也感应到四周黑暗中似乎有更多无形的目光被惊醒，正贪婪而忌惮地窥视着这里。她一把拉住还有些发愣、兀自为沈孤寒伤势担忧的苏婉清，紧随沈孤寒，三人化作三道流光，以最快的速度远离这片不详的祭坛区域。

沈孤寒强提着一口气，循着怀中那枚已然黯淡破裂的黑色玉牌最后传来的一丝极其微弱的感应，以及那帛卷上模糊提及的“生门”方位，在这片昏黄死寂、危机四伏的破碎世界中疾驰。他的速度依旧快得惊人，但沐宁能看出，他的身法少了几分之前的从容，多了一丝不易察觉的凝滞。

苏婉清被他紧紧带在身边，感受着他手心传来的、不同于往常那般炽盛却依旧稳定的力量，看着他略显苍白的侧脸，心中那根弦绷得紧紧的，混合着担忧、依赖与一种难以言喻的酸涩。她前所未有地渴望自己能够更强一些，至少不必成为他的拖累。

一路之上，依旧不时有零星的煞灵和诡异攻击从四面八方袭来，但强度远不如祭坛那魔爪恐怖。沈孤寒不再硬撼，而是凭借精妙的身法和指剑点杀，尽可能节省力量。沐宁剑光如幕，护住侧翼。苏婉清也鼓起勇气，尝试着催动净魂之力，虽然杀伤力有限，但那纯净的气息似乎对那些怨念煞灵有着特殊的干扰作用，偶尔能起到奇效，让她稍稍找回了一点信心。

不知奔行了多久，也许数个时辰，在这片失去日月更替概念的空间里，时间变得模糊。前方昏黄的雾气似乎淡薄了一些，大地的裂缝也逐渐减少，出现了一些低矮的、仿佛被风化了无数年的黑色山丘。

终于，在穿越一片由巨大兽骨堆积而成的、令人毛骨悚然的平原后，三人的前方，出现了一个极其微小的光点！

那光点在这片永恒昏黄的世界里显得如此微不足道，却如同黑夜中的灯塔，瞬间吸引了所有人的目光！

“出口？！”苏婉清忍不住惊喜地低呼出声。

沈孤寒眸光一凝，速度再提三分，朝着那光点疾掠而去。越是靠近，那光点越大，逐渐显露出一道仅容一人通过的、扭曲不定的光门轮廓。光门之外，隐约可见……正常的夜空和山峦的轮廓！

确实是出口！

然而，就在三人即将冲入光门的刹那，异变陡生！

光门周围的虚空一阵扭曲，数道完全由阴影构成、气息却比之前那些煞灵更加诡异难测的黑色触手，无声无息地探出，如同毒蛇般缠向三人！这些阴影触手上，竟然带着一丝极其微弱的、与那青衫影尊同源却精纯深邃百倍的“种煞”气息！

“幽窟教主的手段？！”沐宁失声惊呼，剑光暴涨，斩向那些触手！

沈孤寒眼中戾气大盛，毫不犹豫再次强行催动力量，一掌拍出，混沌幽昙虚影一闪而逝，将缠向他和苏婉清的几根阴影触手震碎湮灭！但他也因此身形一晃，脸色又苍白了一分，喉咙里涌上一股腥甜，被他强行咽下。

趁着这个间隙，沐宁也斩碎了面前的触手，三人不敢有丝毫停留，猛地扎进了那扭曲的光门之中！

天旋地转的熟悉感觉再次传来，但这一次持续时间极短。

噗通！噗通！噗通！

三人几乎是摔落在地，冰冷的、带着青草和泥土气息的空气瞬间涌入肺腑，耳边传来了久违的——风声、虫鸣声。

他们出来了！

沈孤寒在落地的瞬间便强忍着不适翻身跃起，冰冷的目光迅速扫视四周，手握短刃，保持着最高警戒。沐宁也几乎同时起身，剑气隐而不发，护在周围。

这是一片位于山坳处的荒废村落。夜色正浓，残月如钩，洒下清冷的光辉。四周是低矮破败的土坯房和篱笆，大多已经坍塌，只剩下断壁残垣，荒草长得比人还高，显然早已无人居住。远处是连绵的黑色山峦轮廓，寂静无声，只有夜风吹过荒草和破屋发出的呜咽声，更显此地荒凉。

确认暂时没有危险后，沈孤寒紧绷的心神微微一松，那股被强行压下的虚弱感和伤势瞬间反噬而上，他闷哼一声，身体晃了晃，以手扶住旁边一截断裂的石碑，才勉强站稳，额角渗出细密的冷汗。

“你的伤！”苏婉清顾不上自己摔得生疼，连忙爬起来冲到沈孤寒身边，看着他比之前更加难看的脸色，急得眼圈又红了，想要伸手扶他，却又不敢，只能手足无措地站着，声音带着哭腔，“怎么办……沐宁姐姐，你快看看他！”

沐宁快步上前，指尖凝聚起清辉，想要探查沈孤寒的情况。沈孤寒却猛地一挥手，格开了她的手指，声音沙哑却带着不容置疑的冷硬：“无妨。调息即可。先找地方隐蔽。”

他的性格极其坚韧要强，从不轻易在外人面前显露虚弱，即便对方是他的姐姐。更何况，此地虽看似荒废，但方才那光门处出现的阴影触手表明，“幽窟”教主极可能已经察觉甚至定位到了他们的大致方位，危机并未解除，必须尽快恢复战力。

沐宁了解他的性子，收回手，眼中担忧却未减，沉声道：“你消耗过巨，不可强撑。此地似乎已远离北地核心荒原，这村落虽废，或可暂避。我为你护法。”她目光扫过荒村，迅速锁定了一间看起来相对完整、位置也较隐蔽的石屋。

沈孤寒不再多言，点了点头，在沐宁的搀扶下，快步走向那石屋。苏婉清紧紧跟在后面，小心地留意着四周的动静。

石屋内部比外面看起来更加破败，蛛网密布，尘土积了厚厚一层，只有一张破旧的土炕和一张歪斜的木桌，空气中弥漫着一股霉腐的气息。但至少四面有墙，头顶有顶，能遮风避雨，也相对隐蔽。

沈孤寒一进入石屋，便再也支撑不住，直接盘膝坐在那布满灰尘的土炕上，双手结印，迅速进入了深沉的入定状态。刹那间，他周身弥漫出淡淡的乌光，如同一个微型的黑洞，开始疯狂吞噬着周围天地间稀薄的元气，以及……此地荒山野岭中自然存在的、那些稀薄却无处不在的阴煞之气。他的脸色在乌光笼罩下看不真切，但周身那剧烈波动的气息正以一种缓慢却坚定的速度逐渐平稳下来。

沐宁仔细探查了片刻，稍稍松了口气。沈孤寒的功法特异，恢复能力远超常人，此地阴煞之气虽远不如那破碎世界精纯，却也聊胜于无。她转身对一脸焦急的苏婉清低声道：“他功法特殊，需引煞气疗伤，外人难以相助。我们在此护法，切勿打扰。”

苏婉清用力点头，乖乖地退到门口附近，靠着墙壁坐下，一双美眸却一眨不眨地紧紧盯着炕上那笼罩在乌光中的身影，生怕错过任何一丝变化。她的手中，下意识地紧紧攥着那枚沈孤寒之前给她的、能够稍微遮掩气息的星辉斗篷的一角，仿佛这样能给她带来一些力量。

沐宁则走到窗边，指尖轻弹，数道极其微弱的剑气悄无声息地没入石屋周围的地面和墙壁，布下了一个简易的警戒剑阵。随后，她也盘膝坐下，一边调息恢复自己方才的消耗，一边将灵觉最大限度地散发出去，警惕着荒村内外的任何风吹草动。

时间在寂静中缓缓流逝。残月逐渐西沉，夜色愈发深沉。荒村之中，唯有风声呜咽，偶尔夹杂着几声不知名野物的 distant 嚎叫，更添几分凄冷。

苏婉清毫无睡意，她就那样抱着膝盖，静静地看着沈孤寒。看着他周身的乌光从剧烈波动到逐渐平稳，看着他苍白的脸色慢慢恢复一丝血色，看着他紧蹙的眉头缓缓舒展……她的心也仿佛跟着他的状态一起，慢慢地安定下来。

一种难以言喻的宁静感，在这破败的石屋中悄然弥漫。与之前在那破碎世界中时时刻刻面临的死亡威胁相比，此刻的宁静虽然简陋，却显得如此珍贵。

她忽然想起这一路走来的点点滴滴。从雨巷中那染血的初遇，到一路的追杀与怀疑，再到地底祭坛的真相大白，以及那破碎世界中的生死与共……画面一幕幕从脑海中闪过。恨意早已在真相下瓦解，恐惧也在一次次被他保护中化为了依赖，那么现在，充盈在心间的这种酸酸涩涩、又带着一丝微甜的情绪，又是什么呢？

她不明白，只觉得看着他那张冷硬却英俊的侧脸，心跳会不由自主地加快，脸颊会微微发烫。当他受伤时，她会感到揪心的疼痛和恐慌，恨不得代他承受。当他好转时，她的整个世界仿佛都亮了起来。

这种陌生的情感，如同荒村中悄然滋生的藤蔓，在她尚未察觉之时，早已缠绕满了整个心扉。

就在她思绪纷飞之际，炕上的沈孤寒周身乌光突然微微一滞，随即如同长鲸吸水般迅速收敛回体内。他缓缓睁开了眼睛，眸中乌光深邃，虽未完全恢复巅峰，但那股令人心悸的虚弱感已然消失，取而代之的是一种内敛的锋芒。

“你醒了！”苏婉清惊喜地站起身，几乎是脱口而出，声音里带着她自己都未察觉的雀跃。

沈孤寒目光扫过她，看到她眼中那毫不掩饰的欣喜与关切，眼神微微动了一下，却并未回应，只是淡淡地点了点头。他翻身下炕，动作依旧利落沉稳。

“如何？”沐宁也结束调息，走了过来。

“已无大碍，恢复了七成。”沈孤寒言简意赅，目光投向窗外依旧沉沉的夜色，“此地不宜久留。天亮之前必须离开。”

他走到窗边，看向沐宁布下的剑阵，确认并无被触发痕迹，稍稍放心。

“接下来去哪？”沐宁问道，“那帛卷……”

沈孤寒自怀中取出那黑色帛卷，沉吟道：“帛卷所言，‘门’并非一处，而是多处。北地荒原深处，应有一处主门，亦是‘幽窟’教主的目标所在。但帛卷也提及，主门凶险万分，且有重兵把守。其上还记载了另一处……相对隐秘的‘偏门’所在，或许可作为切入点一探。”

他指尖在帛卷某处一点，一道幽光闪过，浮现出一幅简陋的地图，指向北方某处山脉。

“据此图所示，那‘偏门’应位于据此西北方向三百里外的‘黑风山脉’深处。但具体位置，仍需寻找。”

三百里黑风山脉……沐宁眉头微蹙：“黑风山脉传闻是古战场，煞气极重，多凶兽险地，更有不少邪道修士盘踞其中，鱼龙混杂。”

“正因如此，或可掩人耳目。”沈孤寒冷声道，“‘幽窟’注意力必在主门，未必料到我等会剑走偏锋。”

计议已定，三人稍作整理，便准备趁着天色未亮离开这荒村。

然而，就在他们即将踏出石屋的刹那——

“呜哇——！”

一声极其凄厉、仿佛婴儿啼哭却又尖锐得多的怪叫声，陡然从荒村深处响起，划破了寂静的夜空！

紧接着，村中各个角落，接连响起了类似的、令人毛骨悚然的啼哭声，此起彼伏，仿佛有无数双眼睛在黑暗中睁开，盯上了他们这三个不速之客！

沈孤寒脚步猛地一顿，眼中瞬间布满寒霜，短刃已悄然滑入掌心。

沐宁脸色一沉：“是‘啼魂妖’！而且数量不少！此妖最喜吸食生魂与阴煞之气，定是被你疗伤时引动的气息吸引而来！”

苏婉清吓得脸色发白，下意识地靠近沈孤寒。

刚刚获得的短暂宁静，瞬间被打破。荒村暂避，终究还是避不开新的风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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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