无间花境,这座矗立在腐毒沼泽深处、秽净交汇之地的奇异城池,正迎来一个清冷晦暗的黄昏。天空像是被泼洒了一层凝固的墨绿,残留的夕阳余晖艰难地穿透稀薄的云层,在巍峨的城墙和城内那些扭曲却生机勃勃的“建筑”——由巨大枯木、攀爬着妖异藤蔓的巨石以及流淌着莹莹绿液的沼泽水潭构成——上投下斑驳的光影。
空气里弥漫着复杂的味道。腐烂沼泽的腥气,各种奇异毒花释放的、或甜腻或辛辣的异香,以及一丝若有若无、被花境核心处那朵若隐若现的庞大黑莲虚影强行压制下去的污染秽气。这是荆青冥的领域,一个在毁灭中孕育新生、在污染中寻求掌控的“净土”。
花境核心,一座由无数粗壮、虬结、流淌着暗沉木纹的枯木构筑而成的殿宇深处。光线幽暗,只有几朵漂浮在半空、散发着惨白或者幽蓝冷光的“净光花”提供着照明。它们的根系深深扎入殿顶的枯木缝隙,汲取着稀薄的灵气与荆青冥散逸的、被净化过的污染之力。
荆青冥独自坐在一张同样由枯木自然生长而成的宽大座椅上。他闭着双眼,指尖轻轻捻动着一片边缘泛着焦黑、中心却莹白如玉的花瓣。那是“净世白莲”的残瓣。数日前,为了催生这朵传说中的圣物救父,他几乎抽干了葬神渊附近百里草木的生机,更以自身精血为引,硬撼林风与净派长老的截杀,最终功成,却也留下了巨大的消耗。
左眼深处,那朵烙印般的黑莲印记,此刻显得有些暗淡,不再像巅峰时那般幽深得仿佛能吞噬一切光源。每一次剧烈的力量爆发,尤其是动用《枯荣道典》中“生机掠夺”这种霸道手段,都会让血脉深处那些被污染的“花魂”发出更凄厉的哀嚎,需要更强的意志去镇压、去转化。此刻,他正沉浸在一种微妙的调息状态,感受着花境范围内流淌的枯荣之力,缓慢地汲取着沼泽深处涌来的、稀薄却源源不断的污秽能量,补充自身。
殿外,由枯木傀儡守卫把守的入口处,传来一阵轻微的能量波动,伴随着枯木关节摩擦的“咯吱”声。一个身影被允许进入。
来者身披一件带有兜帽的灰色斗篷,身形纤细,步伐带着一种竭力维持的平稳,却难掩其下的疲惫与惶恐。她在距离荆青冥十丈开外停下,仿佛被无形的压力所慑,不敢再靠近。她缓缓摘下兜帽。
月光透过殿顶枯木的缝隙,恰好洒在她抬起的脸上。
苏清漪。
曾经如空谷幽兰般清丽、如今却被愁云和憔悴深深笼罩的苏清漪。她的脸颊瘦削,眼窝深陷,曾经明亮如星的眼眸此刻布满了血丝,深处是浓得化不开的绝望与……一丝挣扎的恨意?不,更像是被逼到绝境的困兽,混合着恐惧与孤注一掷的疯狂。
她看着座椅上那个闭目调息的身影,感受着整个大殿内弥漫的、令她灵魂都在颤栗的枯寂与潜藏的妖异生机,只觉得心脏被一只无形的手紧紧攥住,几乎窒息。曾经被她弃如敝履的“柔弱花仙”,如今已是这片诡异禁地的主宰,一个挥手间便能让她灰飞烟灭的恐怖存在。
恐惧让她想立刻逃离,但身后家族数百口人即将被高级污染吞噬的绝望,以及那个人的承诺,像两条冰冷的毒蛇,缠绕着她的理智,迫使她向前一步。
“荆…荆城主。”她的声音干涩沙哑,不复往日的清越,带着明显的颤抖。
荆青冥没有立刻睁眼,指尖捻动的白莲花瓣微微一顿。整个大殿的空气似乎凝滞了一瞬,无形的压力骤然加重,让苏清漪膝盖一软,险些跪倒在地。
数息之后,荆青冥才缓缓睁开眼眸。
那是一双怎样的眼睛?左眼漆黑如渊,中心的黑莲印记缓缓流转,冰冷、死寂,仿佛能吞噬所有窥探的目光。右眼却相对平静,只是瞳孔深处,跳跃着一点极淡、极冷的白芒,如同寒夜星火,映照出苏清漪此刻狼狈不堪的身影。两种截然不同的特质在他身上诡异地融合,形成一种令人心悸的压迫感。
他静静地看着她,眼神里没有任何波澜,没有愤怒,没有嘲讽,只有一片深不见底的漠然,如同在审视一件无关紧要的器物。
“苏清漪。”他的声音不高,平淡无波,却像冰冷的针,刺入苏清漪的耳膜,“擅闯无间花境,可知后果?”
苏清漪身体猛地一颤,强忍着巨大的恐惧,深吸一口气,努力让自己的声音听起来更连贯,更……诚恳。
“我知…知道!”她语速很快,带着一种急于倾诉的迫切,“但请荆城主看在过去…看在我苏家曾与您有过一丝渊源的份上,给我一个说话的机会!我苏家…苏家快要完了!”
荆青冥没有打断她,只是那冰冷的视线,仿佛已经穿透了她的皮囊,直视着她灵魂深处翻腾的谎言。
“靠近仙宗外围的‘幽寂林’…爆发了前所未有的高浓度污染潮!”苏清漪的声音带着哭腔,眼泪终于忍不住滑落,“那种污染…不是普通的黑气,它会…它会直接侵蚀灵魂!家族布置的防御阵法和储备的净灵丹根本挡不住!已经有数十名族人神智错乱,身体开始…开始扭曲异化!我父亲…父亲他为了维持大阵,已经被污染侵蚀,危在旦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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