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的微笑是假的 第374章 叛逆天使

城市之光总部的顶层直播间，亮得能灼伤视网膜。无数盏大功率射灯从四面八方聚焦在舞台中央，空气里飘着人造香氛的甜腻和电子设备高速运转散发的微焦味。台下黑压压坐满了人，清一色穿着笔挺的制服或昂贵的套裙，脸上挂着经过“微笑支付”系统严格校准过的、弧度完美的标准笑容，像一群精致的蜡像。高清摄像头如同冰冷的复眼，忠实地捕捉着台上的一切，将画面同步推送到城市每一个角落的屏幕上。

朵朵就站在这片人造太阳风暴的中心。她穿着城市之光精心准备的“天使”纱裙，裙摆缀满廉价的亮片，在强光下反射着刺眼的光斑。金色的头发被梳得一丝不苟，盘在脑后，露出光洁的额头和纤细的脖颈。她的嘴角被某种无形的力量拉扯着，向上扬起，形成一个教科书般标准的“感恩微笑”——嘴角不上扬，连呼吸都带着无形的压力。这个笑容甜美、空洞，像一张精心绘制却毫无生气的面具，覆盖在她那张本该属于十四岁少女的脸上。

市长站在她身边，保养得宜的脸上堆着同样无懈可击的笑容，仿佛是用模子刻出来的。他手里托着一个天鹅绒托盘，上面静静躺着一枚全新的手环。这手环比常见的更薄，更精致，边缘流动着温润的珍珠光泽，腕带内侧似乎嵌着更细密的感应阵列。

“亲爱的市民朋友们！”市长的声音通过顶级音响系统扩散开来，带着一种能抚慰人心的磁性，却让台下的“蜡像”们笑容更加僵硬了几分，“今天，我们无比荣幸！我们纯洁、感恩的微笑天使——朵朵小姐，将率先体验我们最新的‘感恩之心’手环！这不是升级，这是一次伟大的进化！它将彻底抚平心灵的褶皱，治愈那些困扰我们的、不必要的‘叛逆’情绪，引领我们走向更和谐、更安宁的…”

他的声音像一层黏腻的糖浆，包裹着每一个字眼。他微微侧身，将托盘优雅地递向朵朵，眼神里充满了鼓励和不容置疑的期待。无数镜头瞬间拉近，聚焦在那枚散发着诱人光泽的新手环和朵朵那张挂着完美假笑的小脸上。

强光炙烤着皮肤，空气粘稠得无法呼吸。市长的声音钻进耳朵，像无数只细小的虫子在里面爬行。手腕上旧手环冰冷的触感，提醒着她被操控的屈辱。托盘中那枚新的“感恩之心”，更像是一个华丽的镣铐，闪烁着诱捕的光芒。

就在市长的手指即将触碰到朵朵手腕的瞬间——

朵朵动了！

那张被强光映得几乎透明的、挂着完美假笑的脸，猛地扭曲！空洞的眼神瞬间被一种近乎狂暴的清醒点燃！她像一头被压抑到极致的小兽，喉咙里发出一声短促、嘶哑的、完全不属于这个场合的喊叫！

“啊——！”

她的动作快得超出了所有人的反应！没有去接那托盘，更没有去看市长那张错愕的脸！她的目标清晰无比——市长手中那个镶着亮钻的、象征权威的话筒！

纤细却爆发着惊人力量的手臂闪电般挥出！五指死死攥住了话筒冰冷的金属杆！

“砰！！！”

一声沉闷而巨大的碎裂声，如同惊雷炸响在死寂的直播间！

在所有人呆滞的目光中，在无数高速摄像机来不及调整焦距的模糊影像里，朵朵用尽全身的力气，将那支沉重的话筒，狠狠地砸向舞台后方那块巨大无比、正播放着她标准微笑特写的LEd主屏幕！

屏幕表面昂贵的钢化玻璃瞬间炸开蛛网般的裂纹！中心被砸中的地方向内深深凹陷、碎裂！噼啪作响的电火花在破碎的液晶层间跳跃、爆开！

但这还不是终结！

碎裂的屏幕背后，并非预想中的支架和线缆。在闪烁的电弧和扭曲变形的液晶碎片后面，赫然暴露出一整排紧密排列的、散发着幽蓝色冷光的透明柱状容器！每个容器内部都浸泡在淡蓝色的营养液中，无数细如发丝的电极连接着容器中央一个核桃大小、微微搏动着的生物组织！

更令人头皮发麻的是，在这些容器上方悬浮的虚拟投影屏上，上百个极其相似的脑波图谱正在同步闪烁、跳跃！每一个图谱的形态、频率特征都高度一致，如同复刻！而其中一个最大的、位于中心位置的图谱旁边，清晰地标注着一行冰冷的白色小字：

**#样本-dUo-001（原始母版）**

上百个“朵朵”的脑波图谱！它们像幽灵一样，在破碎的大屏幕后无声地闪烁着！

整个直播间，死一般的寂静。只有电流短路发出的“滋滋”声和玻璃碎片偶尔掉落的“啪嗒”声。台下的“蜡像”们脸上的笑容彻底僵死，眼神里第一次出现了真实的、巨大的茫然和惊恐。市长的脸瞬间褪去了所有血色，精心维持的从容碎裂成渣，只剩下难以置信的震怒和一丝被戳穿秘密的狼狈。

“拦住她！”市长失态的咆哮终于撕破了死寂！

太迟了。

就在屏幕碎裂、秘密暴露的同一秒，直播间厚重的、伪装成装饰墙的防爆大门，伴随着一声惊天动地的金属撞击巨响，猛地向内爆开！扭曲的铰链和碎裂的门板碎片四散飞溅！

陈正的身影如同出膛的炮弹，裹挟着门外走廊的冷风和硝烟味，出现在破口处！他穿着便服，但眼神锐利如鹰隼，肌肉紧绷，浑身散发着骇人的煞气。他无视了满场的混乱和尖叫，目光瞬间锁定了舞台中央那个小小的、穿着可笑纱裙的身影。

“朵朵！”他嘶吼着，像一头暴怒的雄狮，就要不顾一切地扑过去。

然而，两道穿着黑色城市之光特勤制服的身影，如同鬼魅般从舞台两侧的阴影里闪现。他们的动作快得超乎想象，显然是受过特殊训练的精英。一人闪电般出手，一记精准的手刀劈在朵朵纤细的后颈！

“唔…”朵朵身体一软，眼中最后那点狂暴的清醒瞬间熄灭，被一片空白的痛苦取代。

另一人手中早已准备好的注射器，没有丝毫犹豫，冰冷的针尖精准地刺入了她裸露的手臂静脉！淡蓝色的药液被迅速推入。

朵朵的身体猛地一颤，像被抽掉了所有骨头，软软地向后倒去。被特勤人员冷漠地架住。她最后的意识如同退潮般迅速消散，但在完全陷入黑暗前的最后一瞬，她用尽残余的力气，涣散的目光没有看向破门而入的父亲，而是极其艰难地、微微向上抬起，死死地盯住了天花板的某个角落——一个不起眼的、覆盖着金属格栅的通风口。

陈正的心脏如同被一只冰冷的手攥紧！他顺着女儿最后的目光看去——

通风口的金属格栅缝隙里，一个小小的、毛茸茸的金色脑袋一闪而过！金元宝！这只小小的仓鼠，嘴里竟然死死叼着一根比它身体还长的、金黄色的、烤得焦香的玉米棒！它乌黑的小眼睛里似乎还带着点茫然和惊吓，被下方巨大的爆炸和混乱惊得爪子一滑，整只鼠连同那根巨大的玉米棒，“噗通”一声，从格栅缝隙里掉了下来！

玉米棒摔在舞台边缘的阴影里，发出沉闷的声响，滚了两圈。金元宝则像个金色的小毛球，落在厚厚的舞台地毯上，晕头转向地滚了两圈，才晕乎乎地停下来，小爪子还下意识地紧紧抱着那根对它来说过于巨大的玉米棒。

这一切发生得太快，太荒谬！从朵朵暴起砸屏，到陈正破门，再到朵朵被制服注射，最后这只叼着玉米棒从天而降的仓鼠…时间仿佛被压缩又拉长。

“咔哒…嗡…”

一声轻微的机械运转声响起。直播间四周，厚重的、原本隐藏在墙壁内部的防弹玻璃隔断，正从天花板和地板中无声而迅速地升起！透明的、冰冷的屏障，瞬间将舞台区域与外界彻底隔绝开来！也将暴怒欲狂的陈正，死死挡在了外面！他重重一拳砸在冰冷的防弹玻璃上，发出沉闷的巨响，玻璃纹丝不动，只留下一个模糊的血印。

玻璃墙内。

市长已经迅速整理好了表情。震怒和狼狈被强行压下，重新覆盖上那层无懈可击的、悲天悯人的微笑。他看也没看地上晕乎乎的金元宝和那根可笑的玉米棒，仿佛刚才的混乱只是一段无关紧要的插曲。他走到被特勤架住、双目紧闭、头无力垂下的朵朵身边，用一种饱含深情和痛惜的语调，对着那些重新聚焦过来的镜头，清晰而平稳地宣布：

“市民朋友们，很遗憾让大家目睹了这令人心碎的一幕。我们的微笑天使…在长期对抗‘叛逆情绪’的挣扎中，耗尽了心力。她刚才的失控，正是这种痛苦煎熬的证明！但请大家放心！”他的声音陡然拔高，充满力量和不容置疑的权威，“出于对自身和城市和谐的深切责任感，朵朵小姐，已经自愿签署协议，将接受我们最先进、最彻底的‘深度感恩治疗’！她将得到最好的‘照顾’，直至彻底康复，以更完美的姿态，回归我们的怀抱！让我们祝福她！”

自愿。深度感恩治疗。祝福。

冰冷的词语通过音响传遍整个城市。防弹玻璃外，陈正目眦欲裂地看着玻璃墙内女儿毫无生气的侧脸，再看向市长那张虚伪微笑的脸。他布满血丝的眼睛，死死锁定了地上那根孤零零的、金黄色的玉米棒。

金元宝晕乎乎地爬起来，小鼻子抽动了一下，似乎闻到了玉米棒的香气，蹒跚着爬过去，重新抱住了它。它小小的身体紧贴着冰冷的防弹玻璃墙基座，茫然地仰着小脑袋，看着玻璃墙内那个被架走的、穿着纱裙的身影，又看看玻璃墙外那个浑身散发着恐怖气息、拳头滴血的男人。

一根玉米棒，一只仓鼠，一道无法逾越的透明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