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的微笑是假的 第360章 放屁虫归来

老K的改装车间像是经历了一场机械器官移植手术的急诊室。空气里弥漫着浓烈到刺鼻的焊锡松香、烧焦的电路板绝缘漆、金属打磨的粉尘，还有角落里那桶永远敞着盖、散发浓烈气味的工业酒精混合而成的独特气息。唯一的光源是悬在头顶、用铁链吊着的一盏可调角度强光工作灯，惨白的光柱像手术无影灯，精准地打在中央那张巨大、厚重、布满坑洼和焊疤的钢制工作台上。

台面上，如同被解剖的机械尸体般，散乱地堆砌着三台共享单车的锂电池组残骸。青绿色的塑料外壳被粗暴地撬开，露出里面排列整齐、包裹着银色铝膜的电芯，像一排排等待检阅的微型能量柱。各种颜色的导线如同被抽出的神经和血管，裸露着金属内芯，纠结缠绕。老K佝偻着背，像一尊生锈但依旧精准的机械雕像，整个人几乎埋进那束强光里。他戴着布满黑色油渍的放大镜护目镜，镜片后的眼睛眯成两条锐利的缝，布满老年斑和深刻皱纹的手却稳得出奇。右手指尖捏着一把尖端烧得发蓝的恒温电烙铁，左手用尖嘴镊子夹着一根比头发丝粗不了多少的漆包铜线，小心翼翼地将其焊接到一块覆满精密蚀刻线路的绿色电路板上。焊点极小，在强光下闪烁着银亮的光泽，升起一缕几乎看不见的青烟。他布满汗珠的额头上，青筋随着每一次屏息而微微凸起。

“成了…”老K沙哑地嘟囔一声，像完成了一场精密的心脏搭桥手术。他放下烙铁，拿起旁边一个沾满指纹的放大镜，凑近那个比指甲盖还小的芯片级晶振，仔细检查着焊接点。工作台角落里，一个被拆得只剩下骨架、带着四个小橡胶轮的旧折叠购物车底盘，正等待着它的新心脏。

“我滴个亲娘嘞！K爷！您这是…要造变形金刚啊？”陈小乐的声音带着夸张的惊叹在门口响起。他怀里抱着个双层亚克力仓鼠别墅，金元宝正隔着透明墙壁，黑豆眼好奇地打量着这片机械废墟。陈小乐自己则伸长了脖子，试图看清工作台上那堆复杂到令他眼晕的玩意儿。

“变形金刚？哼，”老K头也没抬，用沾着松香的袖子抹了把额头的汗，在皮肤上留下一道油亮的痕迹，“这叫‘放屁虫2.0’！专治那些让人脸抽筋的狗屁微笑支付！”他指了指工作台中央那个正在成型的金属怪物核心——一个用厚铝板手工折弯焊接成的、书本大小的密封金属箱，表面已经预留了散热格栅和密密麻麻的接线孔。“看见没？三组共享电驴的锂电芯，串联改并联，再加个‘小惊喜’，”他得意地拍了拍旁边一个用铜线密密麻麻绕成的、拳头大小的空心线圈，线圈中央固定着一小块灰黑色的特种陶瓷片，“待会儿能量充满，按下开关，方圆十米内，所有靠人脸识别和近场通讯的电子玩意儿，都得跳个抽筋舞！特别是那些要人咧嘴才能吐钱的终端机！”

“放屁虫2.0？这名字…真提神！”陈小乐咧开嘴笑了，抱着仓鼠别墅凑近了些，想看得更清楚。金元宝似乎对那堆闪着金属光泽的东西更感兴趣，小爪子扒拉着笼壁，发出轻微的“吱吱”声。

就在这时，老K拿起一个装着透明液体的玻璃小瓶，标签上印着复杂的化学式。他拧开瓶盖，一股刺鼻的氨水味瞬间扩散开来。“最后一步，给这宝贝‘核心’加点料，提升瞬间放电稳定性…”他小心翼翼地将瓶口倾斜，几滴无色液体精准地滴入金属箱内部一个预留的微型储液槽里。

这突如其来的、强烈的化学气味，如同一个无形的信号弹，瞬间击中了金元宝敏感的嗅觉神经！

“吱——！”金元宝发出一声短促而尖锐的惊叫！在陈小乐怀里猛地一个激灵！小小的身体如同压缩到极致的弹簧般向上弹起！它那圆滚滚的身体在半空中划过一道短暂的金色弧线，两条后腿本能地、有力地蹬出！

一道晶亮、微黄、带着浓烈啮齿类动物特有骚味的水柱，如同微型高压水枪发射般，精准无比地从它小小的后窍激射而出！在空中划出一道完美的、略带弧度的抛物线！

目标直指——工作台上那个敞着口的“放屁虫2.0”核心金属箱！更准确地说，是箱子里那几排裸露着电极、正等待最后组装的锂电池组！

“卧槽！元宝！别——！”陈小乐魂飞魄散，眼珠子差点瞪出来！他手忙脚乱地想捂住金元宝的屁股，却只抓到了一把空气和几根飘落的金毛！

“嗤啦——！”

那泡热乎乎的仓鼠尿，如同天降甘霖（或者说天降灾星），不偏不倚，正正浇在几颗电芯裸露的正负极连接镍片上！一阵细微但清晰可闻的、如同冷水滴入热油锅的声响瞬间爆开！被尿液覆盖的镍片区域立刻冒起几缕转瞬即逝的、带着焦糊味的白烟！

“我——操！！！”老K的怒吼如同平地惊雷，差点把车间的铁皮屋顶掀飞！他像被踩了尾巴的猫，猛地向后弹开，布满油污的老脸瞬间扭曲，写满了惊骇、愤怒和难以置信！“老子的电池！老子的放屁虫核心！陈小乐！管好你那随地大小便的生化武器祖宗！”

陈小乐脸都绿了，手忙脚乱地把还在滴水的金元宝塞回笼子，语无伦次：“我…我不是…它…它被您那化学武器吓尿了！童子尿…童子尿杀菌！说不定…说不定导电性更好？”他看着那几颗被“滋润”过的电池，心都在滴血，这玩意儿要是短路炸了，他和他家祖宗都得交代在这儿。

老K惊魂未定，抄起一大卷吸水卫生纸，像排爆专家处理炸弹一样，小心翼翼地、屏住呼吸凑近那摊“事故现场”。他先用镊子夹着纸，快速吸掉表面尿液，又用沾了工业酒精的无尘布反复擦拭被浇到的区域，鼻子几乎贴到电池上闻了闻，确认没有持续的短路反应和异味。他脸色铁青，检查了好几遍，才心有余悸地骂道：“妈的…算你小子和这吃货命大！这泡尿…歪打正着，量不大，没直接短路，反而…好像把刚才滴进去那点玩意儿激活得更匀了？”他狐疑地看着金属箱内部，又看看笼子里一脸无辜舔爪子的金元宝，最终骂骂咧咧地盖上了金属箱的盖子，拧紧螺丝。“放屁虫2.0…看来还得加个‘金元宝特供电解液’的隐藏属性！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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城市巨大的钢铁肠胃在夜晚依旧轰鸣。地铁三号线“幸福里”站出口，人流如同永不停歇的潮汐。巨大的“微笑支付，便捷生活”广告牌下，两台崭新的人脸识别支付终端如同忠诚的机械卫兵，矗立在自动售货机旁边，屏幕幽幽亮着，提示着来往疲惫的行人：“请面向摄像头，保持微笑”。

一个背着巨大编织袋、满脸风霜的中年民工拖着沉重的步伐走近售货机，他太渴了，喉咙干得像沙漠。他摸出手机，屏幕碎裂得如同蛛网。他犹豫了一下，看向那台闪着幽光的终端。他努力地想扯动嘴角，但一天的沉重劳作早已榨干了每一丝力气，挤出来的笑容比哭还难看。

“滴！微笑验证失败！请重试！”冰冷的电子合成音无情地响起。

民工脸上掠过一丝窘迫和烦躁，他深吸一口气，试图再次努力。就在这时——

嗡！

其中一台终端机内部猛地发出一阵低沉、短促、如同老式收音机被强干扰的嗡鸣！紧接着，它光滑的屏幕毫无征兆地剧烈闪烁起来！画面扭曲，色彩乱窜，那个提示微笑的黄色笑脸图标瞬间变成了一堆疯狂跳动的马赛克！

“滋啦——噼啪！”

一声更响亮的、如同电线短路的爆响从终端机内部炸开！一股刺鼻的、塑料烧焦的浓烈黑烟猛地从机器的散热孔和接缝处汹涌喷出！瞬间弥漫开来！

“啊——！着火了！”一个刚出站的白领女孩吓得尖叫一声，手里的咖啡杯差点脱手。

“怎么回事？爆炸了？”旁边等活儿的摩的司机惊疑不定地探头张望。

浓烟滚滚中，那台终端机屏幕彻底熄灭，机身内部隐约可见闪烁的橘红色火光，焦糊味刺鼻。人群惊慌地退开，形成一个真空地带。

混乱中，一个穿着蓝色工装、戴着鸭舌帽和口罩的身影，推着一辆看起来像是给自动售货机补货用的、带滑轮的小型金属储物箱，如同幽灵般迅速而自然地融入了骚动后退的人流，很快消失在通往旁边小巷的阴影里。金属箱的侧面，用黑色记号笔潦草地画着一个不起眼的、放屁的虫子简笔画。

“妈的！肯定是电瓶车自燃！早说了那些劣质电瓶不能进站！”一个闻讯赶来的、穿着地铁安保制服的大叔，看着冒烟的终端和周围惊魂未定的人群，一边捂着鼻子驱散烟雾，一边对着对讲机大声抱怨，迅速给这起“意外”定了性。他完全没注意到，旁边另一台完好无损的终端机屏幕上，监控画面回放里，清晰地捕捉到了那台冒烟的终端在故障前几秒，旁边一辆违规停放的破旧电瓶车电瓶位置突然闪过一道极其短暂、几乎无法察觉的蓝色电弧光——那是老K设计的“障眼法”短路触发装置在起作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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午夜时分。地铁口早已恢复平静，只有那台被烧得焦黑扭曲、散发着刺鼻焦糊味的支付终端残骸，像一块丑陋的伤疤，被黄色的警戒线围住，等待着第二天被清理。清冷的月光和远处霓虹的光污染混合在一起，给这片狼藉之地涂抹上一层冰冷的色调。

一个穿着深灰色羊绒大衣的身影悄无声息地出现在警戒线外。秦瞳。他没戴墨镜，深邃的眼窝在阴影下显得更加幽暗。他无视了警戒线，如同行走在自家后花园般，轻松地弯腰钻了进去。动作优雅而精准，没有碰到任何东西。

他站在那堆焦黑的残骸前，如同一位严谨的考古学家审视着刚出土的文物。他没有触碰任何东西，只是微微俯身，目光锐利地扫过扭曲的金属外壳、烧熔的塑料部件、断裂的线缆。他从大衣内侧口袋掏出一支小巧的强光手电，按下开关，一道冷白、凝聚的光束射出，如同手术刀般精准地切割着黑暗，在残骸的每一个细节上移动。

光束最终停留在一小片相对完好的、靠近机器底部散热格栅的焦黑地面上。那里，混杂着冷却的熔融塑料碎屑和灰尘的污垢中，一点极其微弱的、几乎与环境融为一体的金色反光，引起了他的注意。

秦瞳蹲下身，动作轻缓得没有带起一丝尘埃。他没有直接用手去碰，而是从另一个口袋取出一个特制的、带超细尖头的钛合金镊子和一个只有指甲盖大小的透明证物袋。镊子的尖端在强光手电的照射下闪烁着冰冷的金属光泽。

他屏住呼吸，镊子尖如同最精密的探针，极其小心地、精准地拨开覆盖在上面的灰黑色污垢。一点纤细、柔软、不足半厘米长的金色毛发，显露出来。它的一端似乎被轻微烤焦卷曲，但大部分依旧保持着蓬松的质感和纯粹的金色光泽。

秦瞳用镊子尖极其轻柔地夹住这根金毛，如同对待稀世珍宝般，小心翼翼地将其转移进透明的证物袋中。然后，他站起身，将证物袋举到眼前，对着远处地铁站出口透出的、迷离的霓虹灯光。

灯光透过透明的袋子，落在那根孤零零的金色毛发上，折射出一点微弱而温暖的光晕。秦瞳深邃的眼眸微微眯起，锐利的目光穿透镜片（如果他有戴的话），仿佛要穿透这根毛发，看到其背后那个圆滚滚、金灿灿、牙口堪比液压钳的小东西，以及它所代表的那股在数据沼泽深处顽强挣扎、不断制造“意外”的微小火种。他的嘴角，极其细微地、难以察觉地向上牵动了一下，那不是微笑，更像是一个冰冷的、确认了某种有趣变量的弧度。

他收起证物袋，转身，身影无声地融入城市的夜色中，如同从未出现过。只有那根在证物袋里微微颤动的金色仓鼠毛，在冰冷的霓虹灯光下，留下一个无声的、充满悬疑的注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