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的微笑是假的 第174章 润滑油、吱吱叫

“暴风”健身房的玻璃幕墙在冰冷的雨水中扭曲变形，里面透出的不再是动感的霓虹，而是狂乱闪烁的应急红灯和人群疯狂晃动的、如同皮影戏般的剪影。刺耳的电子蜂鸣穿透厚重的玻璃和雨幕，与外面街道上汇成一片的手环贴警报声形成令人崩溃的二重奏，砸在周默的耳膜上。

老K一脚踹开通往器材区侧后方的消防通道铁门，动作干脆得不像个老人，门轴发出刺耳的呻吟。门内涌出的不是运动后的热浪，而是一股裹挟着浓烈汗酸味、浓重臭氧烧焦味、以及人类极端恐惧散发出的冰冷腥气的涡流。周默紧随其后冲进去，眼前的景象让他心脏骤停。

十几台顶级跑步机如同挣脱锁链的钢铁疯兽在咆哮。其中一台，陈正上演着血肉与机械的极限对抗。他高大的身躯被时速超过35公里的履带拖拽着，双腿疯狂摆动，每一步都像用尽生命般重重砸在滚动的黑色橡胶上，发出沉闷又骇人的“砰！砰！砰！”巨响，速度快得拉出虚影！汗水如同开了闸的洪水从他涨成猪肝色的脸上、脖子上奔涌而下，运动背心湿透紧贴在贲张的肌肉上。他双手死死抠着两侧的金属扶手，指关节因过度用力而扭曲发白，每一次触碰都让他身体剧烈抽搐——那扶手显然通了高压电！牙齿咬得咯咯作响，喉咙里翻滚着濒死的、困兽般的低吼。

“时速…38…操…”陈正眼角瞥见冲进来的周默等人，嘶声挤出几个字，声音被跑步机的死亡轰鸣撕碎，“后面…小心…那东西…醒了！”

周默顺着他几乎涣散的目光看去，血液瞬间冻结。在陈正这台“死亡跑步机”后方，另外几台机器也进入了狂暴状态！一个试图跳下履带的女人被高速甩飞，像破布娃娃一样撞在冰冷的史密斯架上，发出骨头断裂的脆响和凄厉惨叫。一个壮汉试图去拔墙上的主电源插头，手指刚碰到金属面板，整个人就被一股无形的巨力狠狠掼飞，砸在镜墙上，玻璃蛛网状碎裂，人抽搐着滑落。空气中弥漫着皮肉烧焦的诡异气味和浓烈的臭氧味。环绕整个区域的巨大广告屏上，健美教练的影像扭曲融化，跳出血淋淋的巨大电子字符：「优化加速中！坚持就是胜利！」冰冷，残酷，如同刽子手的嘲笑。

“老K！”周默急吼，嗓子眼发甜。必须立刻找到控制源！林柚已经单膝跪地，膝盖抵着冰冷油腻的地板，笔记本屏幕幽蓝的光映着她毫无血色的脸，手指在键盘上化为一片绝望的残影，试图从内部攻破那如同叹息之壁的跑步机控制系统防火墙。

老K的目光像探照灯，瞬间扫过狂暴的机器群，最终死死锁定在器材区最深处——那里是通往库房和员工后台的通道入口。一台巨大的、用于运送沉重杠铃片和健身器械的电动传送带，如同沉睡的钢铁巨蟒，安静地横亘在通道口。它的控制面板指示灯诡异地闪烁着幽绿的光，履带微微震动，发出低沉而持续的嗡鸣，仿佛一头被唤醒的、饥肠辘辘的凶兽。

“控制节点…在那后面！”老K的声音像砂纸在生锈的铁皮上摩擦，“传送带是联网节点！它在待机充能！”

就在这时，陈小乐卫衣帽兜里的金元宝猛地探出头，不再是之前的炸毛警戒。小家伙整个身体剧烈地筛糠般颤抖，小小的脑袋拼命想缩回帽兜深处，湿润的黑豆眼因为极致的恐惧而蒙上一层水雾，喉咙里发出一种高频、尖锐到失真的“吱——吱——！”声，短小的前爪不是指向，而是疯狂地、徒劳地抓挠着帽檐，仿佛想撕开一条生路！那是一种生物体面对绝对天敌时，源自基因最深处的、无法抑制的崩溃性恐惧！

“元宝！元宝怎么了？！”陈小乐的声音带着哭腔，他能感受到掌心下那小小身体传来的、如同触电般的剧烈痉挛，“它…它要疯了！比刚才在外面还怕一万倍！通道后面…有东西…吃了它！”

“库房！目标在库房后面！”周默瞬间明悟，头皮发麻。金元宝的反应比任何仪器都直观！他当机立断：“老K！开路！”

老K点头，攥紧那把还散发着淡淡焦糊味的铝骨伞，伞尖如标枪般直指传送带方向。

几人矮身，贴着墙边混乱堆叠的器械和倒地呻吟的伤者，快速向通道口移动。狂暴的跑步机在他们身后发出震耳欲聋的死亡咆哮，广告屏上血红的「优化加速中」字符如同滴血的眼球死死盯着他们。

靠近通道口，金元宝的反应达到了癫狂的顶点！它凄厉地“吱”一声尖叫，竟然挣脱了陈小乐的手，从帽兜里窜出，化作一道金色的影子，慌不择路地朝反方向狂奔！仿佛多靠近那通道口一秒，就会被无形的怪物吞噬！

“元宝！”陈小乐魂飞魄散，下意识猛扑过去！幸运的是，小家伙一头撞在旁边一个翻倒在地的金属清洁推车上，晕头转向地被陈小乐一把捞回。清洁推车旁，几个瓶子滚落出来。其中一个硕大的黄色塑料瓶标签上，画着一个滑溜的油滴，印着醒目的黑体字：「器械专用高渗透润滑油」。

就在陈小乐抓住金元宝的瞬间，那条原本只是“嗡鸣”的传送带猛地发出一声低沉的咆哮！履带骤然加速启动，如同苏醒的巨蟒开始滑动！通道口正在快速闭合！

一个极其大胆、近乎荒诞的念头，如同闪电般劈中惊魂未定的陈小乐！润滑油…传送带…驱动轮…

“挡住它！”陈小乐嘶声尖叫，没等任何人回应，像颗出膛的炮弹，抱着怀里还在疯狂挣扎尖叫的金元宝，猛地扑向那瓶巨大的润滑油！他粗暴地用牙咬开防儿童开启的瓶盖，一股浓烈刺鼻的、如同劣质机油混合化学香精的怪味瞬间弥漫开来！

“小乐！你干嘛？！”周默大惊。

陈小乐根本没时间解释。他双眼赤红，死死盯着那条加速启动、即将彻底封死通道的钢铁履带，用尽全身力气，将整瓶足有1升的金黄色粘稠液体，朝着传送带最关键的驱动轮组和下方密集的承重滚轴区域，狠狠地、泼水般倾泻而下！

哗啦——！

粘稠、滑腻的金黄色油脂如同瀑布，精准地覆盖了驱动轮齿、轴承缝隙和光滑的金属滚轴表面！

嗡…滋嘎嘎嘎——！！！

刚刚获得速度的传送带发出一阵极其刺耳、令人牙根发酸的金属剧烈摩擦与打滑的怪响！高速旋转的驱动轮齿瞬间在油脂中失去了咬合力，疯狂地原地空转打滑！覆盖着厚厚润滑油的履带像一条被抹了油的巨蟒，彻底失去了与滚轴之间的摩擦力，开始失控地、剧烈地左右甩动、扭曲、空转！承重滚轴在油脂的海洋里徒劳地空转，发出“噗噗噗”的、如同放屁般的滑稽闷响。

整条传送带剧烈地颤抖、扭曲、痉挛，像一条被扔上岸的濒死巨鱼，再也无法前进一步。一股浓烈到呛人的润滑油怪味混合着电机因过载而散发出的焦糊白烟，迅速升腾弥漫开来，笼罩了通道口。

瘫痪了！

“好小子！”老K眼中精光一闪，没有丝毫犹豫，一个箭步上前，手中铝骨伞那坚硬的伞尖如同精准的手术刀，猛地插进传送带瘫痪后暴露出的、驱动轴与框架之间一道狭窄的缝隙，全身力量灌注于手臂，猛地一撬！伴随着金属结构发出令人牙酸的“嘎吱——！”呻吟，一扇隐藏在传送带后方、厚重的、漆成灰色的防火门被强行撬开了一道仅容一人侧身挤过的黑暗缝隙！

一股难以形容的、更加浓烈刺鼻的气味如同实质的拳头，猛地从门缝里砸了出来！那不再是简单的润滑油或臭氧味。它混合着浓烈到令人窒息的消毒水气息（试图掩盖什么）、一种令人作呕的、如同大量潮湿腐烂植物混合着廉价香精的甜腻腐殖质气味、以及…大量高功率电子设备长时间满负荷运转后散发的、灼热滚烫的金属与塑料熔化的焦糊气息！仿佛一个巨大、闷热、不通风的电子坟场正在内部缓慢腐烂发酵。

金元宝的反应达到了生物承受的极限！它在陈小乐怀里发出凄厉到几乎失声的“吱——！！！”尖叫，小小的身体疯狂地扭动、挣扎，四只爪子在空中绝望地乱抓，黑豆眼翻白，口角甚至溢出一点点白沫！那门缝后的“东西”，让它小小的生命本能发出了最高级别的灭绝警报！

“里面…到底是什么鬼地方？！”林柚被那混合气味呛得连连干呕，眼泪直流，她死死捂住口鼻，盯着门缝后深不见底的、仿佛能吞噬光线的浓稠黑暗，脸色惨绿。同时，她抱在怀里的笔记本屏幕，后台监控的数据流窗口瞬间被瀑布般刷新的、指数级暴涨的加密数据包彻底淹没，如同遭遇了数据海啸！

周默的心沉到了无底深渊。身后，陈正还在跑步机上用生命与钢铁对抗，每一次沉重的脚步落下都像踩在周默的心尖。而眼前这条散发着不祥恶臭、被润滑油意外打开的缝隙，像一张通往地狱消化道的巨口。金元宝那源于生命本能的、崩溃性的极致恐惧，比任何冰冷的技术警报都更血淋淋地宣告着里面的恐怖——那绝非人类应该踏足之地。

“我先进！”老K的声音平静得没有一丝波澜，带着一种勘破生死的淡然。他撑开那把铝骨伞，伞面在器材区闪烁的红光下泛着冷硬的、非人的金属光泽，率先侧身，如同融入阴影般挤进了那条散发着恶臭和未知恐惧的缝隙。他的身影瞬间被浓稠粘滞的黑暗吞没。

周默狠狠吸了一口气，那混合着油脂、焦臭、腐烂甜腻和滚烫金属的空气像硫酸一样灼烧着他的气管和肺叶。他回头看了一眼跑步机上那个摇摇欲坠、随时可能被钢铁巨口吞噬的身影，又看了看身旁脸色惨白却眼神决绝、紧抱“武器”的林柚，以及怀里死死箍住濒临休克的金元宝、牙齿打颤却强撑着不后退的陈小乐。

没有退路，只有向前，踏入那未知的、散发着数据与腐烂气息的坟场。

他紧随老K，第二个挤进了那条缝隙。黑暗与浓烈的恶臭如同冰冷的油脂瞬间包裹了他。身后器材区的末日喧嚣——跑步机的死亡轰鸣、陈正的嘶吼、伤者的哀嚎、广告屏的电流噪音、手环贴的警报…所有声音仿佛被一道无形的厚重闸门瞬间切断、隔绝。

死寂。

只有脚下传来一种粘腻、湿滑、仿佛踩在某种巨大生物分泌液上的恶心触感。通道深处，传来一种低沉、持续、节奏稳定的“嗡…嗡…”声，如同巨兽沉睡时缓慢而有力的血液循环。还有金元宝在陈小乐怀里发出的、压抑到极致的、如同幼崽濒死的细微呜咽。

这条被一瓶意外泼洒的润滑油打开的通道，通往的绝非普通的健身房库房。金元宝的崩溃，林柚笔记本上那决堤般的数据洪流，脚下粘腻的触感，空气中那令人作呕的混合气味，以及这片隔绝生死的死寂，都在无声地尖叫着一个事实：他们正踏入蜂巢——或者说，它背后那个名为“母巢”的、在数据深渊中滋生的怪物——在这座城市钢铁水泥的皮肤之下，悄然构建的、真正的、活着的巢穴的入口。一个由数据、钢铁、以及某种难以言喻的腐烂基质组成的**坟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