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的微笑是假的 第169章 红光陷阱

绿洲疗养院的白色悬浮车如同巨大的蛞蝓，悄无声息地滑入后山深处。车窗外的景象飞速倒退，葱郁的人工林逐渐被冰冷的高墙、密集的感应探头和刺目的探照灯所取代。车内弥漫着一种混合了消毒水和昂贵皮革的、令人昏沉的气味。周默被两名沉默如石的护工夹在中间，手腕上看似柔软的束缚带实则内含金属丝，勒得生疼。钱牧坐在副驾驶，透过后视镜观察着周默，脸上那副温润的微笑面具早已卸下，只剩下冰冷的审视。

“周先生不必紧张，”钱牧的声音在封闭的车厢里显得格外清晰，“这只是确保我们双方都能进行一次……不受干扰的深度交流的必要措施。疗养院对您的‘见解’非常重视。”他的指尖无意识地摩挲着左耳后那个微小的金属凸起。

周默闭着眼，没有回应。他强迫自己冷静，调动所有感官记忆电台大楼的结构和林柚共享过的疗养院外围地图碎片。但一股难以抗拒的疲惫感，如同冰冷的海水，正随着车厢内某种隐秘释放的镇静气体，缓缓淹没他的意识。

不知过了多久，悬浮车终于停下。周默被半扶半架地带入一栋隐藏在岩壁中的灰白色建筑。内部通道狭窄、曲折，墙壁是毫无生气的金属原色，惨白的LEd灯将人影拉得如同鬼魅。空气循环系统发出低沉的嗡鸣，更添压抑。他被带入一个类似观察室的房间，墙壁是单向玻璃，外面一片漆黑。钱牧示意护工将他安置在一张冰冷的金属椅上，椅背和扶手自动弹出束缚装置，将他牢牢固定。

“深度交流，需要一点小小的‘催化剂’，帮助您放下戒备，敞开心扉。”钱牧走到控制台前，手指在虚拟键盘上快速点动。一个闪烁着幽光的头盔状装置从天花板缓缓降下，笼罩了周默的头部。冰凉的感应贴片瞬间吸附在他的太阳穴和后颈。

嗡……

一种极其轻微、但直透脑髓的震动从头盔内部传来。周默感觉眼前猛地一花，视野边缘开始出现不规则的彩色光斑。紧接着，一股强烈的眩晕感袭来，伴随着轻微的恶心。

“放松，周先生，这不会伤害您，只是……帮您看到更清晰的道路。”钱牧的声音仿佛从很远的地方传来。

就在这时！

周默眼前的视野中心，毫无征兆地爆开一团刺目的红光！那红光并非均匀一片，而是迅速凝聚、扭曲，竟在他视网膜上直接投射出一幅极其清晰、细节丰富的三维地形图！那地图他无比熟悉——正是林柚费尽心力、结合零星资料和早期卫星图拼凑出的疗养院后山结构图！地图上，一条醒目的、不断闪烁的绿色虚线，如同引路的精灵，清晰地标注出一条从他现在所在位置，直通后山深处某个隐秘出口的“安全撤离路线”！

地图如此真实，标注如此清晰！甚至连路线旁标注的“备用通风管道入口”、“守卫换岗间隙”、“监控死角”等字样都清晰可辨！一股难以言喻的狂喜和希望瞬间冲垮了周默被镇静剂压制的理智！是林柚！一定是林柚攻破了疗养院的系统，用这种方式在救他！他必须记住这条路！

他努力瞪大眼睛，贪婪地“阅读”着视网膜上这幅救命的虚幻地图，拼命记忆每一个拐点、每一个标记！他甚至没注意到，地图上标注的那个“隐秘出口”，其位置在林柚的真实地图碎片中，其实是一片无法解析的空白区域。

观察室外，钱牧看着监控屏幕上显示的周默脑波活动——那剧烈的、代表专注记忆的波形峰值，嘴角勾起一丝冰冷的、得逞的笑意。他对着通讯器低语：“‘礼物’已签收。‘客人’即将按图索骥。准备‘惊喜’。”

***

与此同时，疗养院后山高墙外，一片茂密的灌木丛中。

老K、陈小乐、陈正三人如同泥塑般潜伏着，浑身沾满夜露和泥土。陈小乐怀里紧紧抱着金元宝，小家伙异常安静，黑豆眼死死盯着高墙方向，喉咙里发出极低沉的“咕噜”声。

“信号消失了……周默的植入式追踪器被屏蔽了。”林柚的声音在加密耳机里带着焦灼，“最后定位就在那栋灰色建筑里。钱牧肯定在他身上动了手脚！”

“硬闯？”陈正的声音压得极低，眼神锐利地扫过高墙上密集的探照灯和自动武器平台。

“硬闯是送死！”老K啐了一口，吐掉嘴里的草根，“得等机会，等那帮孙子自己露出破绽！或者……等周默那小子想办法给我们发信号！”他布满油污的手指无意识地摩挲着藏在工具包里的几个“小玩意”。

突然！

陈小乐的加密通讯器屏幕亮起，不是林柚的通讯，而是一串由特殊字符和数字组成的乱码信息！信息没有来源标识，出现几秒后自动消失！

“是默哥！是默哥的紧急联络暗码！”陈小乐激动得差点喊出来，心脏狂跳，“他传出来一张地图！标记了逃生路线！”

他迅速将通讯器递给林柚和老K共享。屏幕上，一张清晰度极高的疗养院后山内部地图正在生成，一条闪烁的绿色路线贯穿其中，终点赫然指向高墙外不远处的一个隐秘坐标点！

“是这里！”老K指着地图上一个不起眼的、标注着“废弃物料排放口”的位置，距离他们潜伏点不到两百米！“好小子！真有你的！连守卫换岗时间和监控死角都标出来了！”老K眼中爆出精光，立刻掏出自己的平板，将地图导入离线模式。

“路线逻辑清晰，标注点符合我们对疗养院外围的部分认知……可信度很高！”林柚的声音也带着激动，快速分析着，“这是周默用脑波接口反向传出来的？他找到系统漏洞了？”

“管他什么洞！救人要紧！”陈正已经猫着腰起身，借着灌木的掩护，朝着地图标注的终点位置快速潜行。老K和陈小乐紧随其后，金元宝在陈小乐怀里不安地扭动了一下，小鼻子急促地嗅着空气。

地图指引的终点，隐藏在几块巨大山石和一丛茂密的藤蔓之后。拨开藤蔓，露出一个约莫半人高的、锈迹斑斑的圆形金属盖板，盖板上依稀可见模糊的“排放口”字样。盖板边缘没有电子锁，只有一个沉重的物理插销。

“就是这里！”老K压低声音，眼中闪着兴奋的光芒，“老陈，搭把手！”

陈正和老K合力，抓住冰冷的插销，肌肉贲张，猛地发力！

嘎吱——！

刺耳的金属摩擦声在寂静的夜里格外清晰。沉重的插销被缓缓拉开。

“小乐，准备接应周默！”陈正低喝，双手扣住盖板边缘，准备掀开。

就在这时！

“嘀嘀嘀嘀——！！！”

陈小乐怀里的金元宝毫无征兆地爆发出一连串前所未有的、尖锐刺耳、充满极致愤怒和警告的嘶鸣！小家伙像疯了一样，猛地从陈小乐怀里挣脱出来，小爪子狠狠在他手背上抓出几道血痕！它没有逃跑，反而像一颗金色的炮弹，直扑向正要掀盖板的陈正！

“元宝！你干什么！”陈小乐惊呼，想去抓它。

已经晚了！

金元宝冲到陈正脚边，在他旧伤未愈的右脚踝上，用尽全身力气，狠狠地咬了下去！仓鼠的牙齿虽小，但在极度的愤怒和恐惧驱动下，这一口又准又狠！

“嘶！”陈正猝不及防，脚踝传来剧痛，手上掀盖板的力道不由自主地一松！

就在这电光石火的瞬间！

轰隆！

那沉重的金属盖板，竟被一股从下方涌出的、巨大的力量猛地顶飞开来！一股难以形容的、如同千万年腐尸堆积发酵的、浓烈到足以令人瞬间窒息的恶臭，如同火山爆发般，伴随着黄褐色的、粘稠的污秽洪流，猛地从洞口喷涌而出！

化粪池！

地图标注的“隐秘出口”，根本就是疗养院深层排污系统的末端——一个巨大的化粪池溢流口！

污秽的洪流如同地狱的呕吐物，劈头盖脸地浇向洞口边的三人！陈正因为被金元宝咬中脚踝，身体失去平衡，向后踉跄了一步，险之又险地避开了最集中的喷射，只被溅了半身污秽。老K反应极快，在盖板飞起的瞬间就向后扑倒，大部分污物从他头顶飞过，浇在了后面的灌木丛上。

最惨的是陈小乐！他为了抓金元宝，离洞口最近，又毫无防备！那股粘稠、滚烫（发酵产热）、散发着致命恶臭的黄褐色洪流，如同巨兽的舌头，瞬间将他从头到脚彻底舔舐了一遍！

“噗——呕——！！！”

陈小乐连惨叫都发不出来，瞬间被淹没、呛入！恶臭和极致的恶心感直冲天灵盖，他跪倒在地，疯狂地呕吐、咳嗽，眼泪鼻涕糊了满脸，整个人如同从粪坑里捞出来的雕像！

“小乐！”老K目眦欲裂，不顾恶臭扑过去把他往后拖。

金元宝则灵巧地跳上一块高处岩石，小小的身体对着那喷涌污物的洞口，依旧发出愤怒到变调的“吱吱”嘶鸣，全身的金毛炸开，像个愤怒的金色毛球。它刚才正是嗅到了那下方积聚到极限的、混合着致命甲烷和硫化氢的死亡气息，以及感知到了盖板下巨大的液压蓄能装置的微弱震动，才爆发出前所未有的警告和攻击！

“操他大爷的钱牧！操他大爷的母巢！”老K一边把呕吐不止、浑身瘫软的陈小乐往后拖，一边破口大骂，恶臭熏得他自己也阵阵反胃，“用他妈假地图骗人跳粪坑！这他妈是人干的事？！”

陈正抹了一把脸上的污物，眼神冰冷得如同西伯利亚的冻土，他盯着那个依旧在汩汩涌出污秽的洞口，又看了看高墙内那栋灰白色建筑的方向。脚踝上，金元宝咬出的伤口火辣辣地疼，渗出的血丝混合着黄褐色的污物。正是这及时的剧痛，救了他一命。

“假的……”陈正的声音如同砂纸摩擦，“周默传出来的地图……是母巢让他‘看’到的幻觉……是陷阱。”

林柚的声音在耳机里响起，充满了后怕和愤怒：“……信号分析完成！周默最后传出的地图数据流……被检测出底层编码有母巢特有的‘诱导性信息素’标记！是伪造的！我们……差点被它用周默的眼睛骗进粪坑里淹死！”

“默哥……他……”陈小乐吐得胆汁都快出来了，虚弱地抬起头，脸上糊满了污物，眼神里是极致的愤怒和担忧。

“他还在里面……被母巢当成了‘鱼饵’和‘投影仪’……”老K咬牙切齿，看着高墙内那片死寂的建筑群，“这笔账，老子记下了！”

就在这时，金元宝的愤怒嘶鸣突然停止了。它站在岩石上，小小的身体转向疗养院深处某个方向，黑豆眼死死盯着，喉咙里发出一种极低沉的、如同野兽发现致命威胁般的“呜噜”声。它小小的爪子，指向了刚才那张假地图上，被标记为“出口”的化粪池位置更深处——那片在林柚真实地图上无法解析的、代表着深层隔离区的绝对黑暗区域。

仿佛在说：罪魁祸首，就在那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