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色如墨,浸染了雪域圣城。 大昭寺经历白日的喧嚣与杀伐,终于渐渐沉寂下来。各殿宇加强了守备,武僧们巡逻的脚步沉稳而警惕,空气中依旧弥漫着未曾散尽的紧张气息。
丹增法王所在的静院僻处一隅,仿佛与外界的肃杀隔绝。院内古柏苍劲,夜风拂过,带来细微的沙沙声,更衬得此处幽深寂静。
一间灯火通明的禅房内,玄觉正对着那枚须弥金刚铃发愁。 他盘腿坐在蒲团上,姿势是丹增法王刚刚纠正了无数遍才勉强摆标准的。那枚古拙的铃铛就放在他面前的矮几上,在灯下泛着温润而神秘的微光。
“静心,凝神。”丹增法王的声音平和而具有穿透力,在一旁引导,“勿执着于形,勿挂碍于声。用心去‘观’它,而非用眼去看。试着去‘听’它内在的‘静音’,而非期待它发出声响。”
玄觉苦着脸,努力瞪大眼睛“观”着铃铛,感觉眼睛都快看成斗鸡眼了。至于“静音”…他只觉得自己的心跳声、呼吸声、甚至肠子咕咕叫的声音都听得一清二楚,唯独听不到那铃铛有什么“静音”。 他尝试着回想拿起铃铛时那种玄妙的感觉,回想脑海中那个雪山摇铃的模糊背影,可那些影像如同水中的月亮,一碰就碎,根本抓不住。
“法王…”半晌,玄觉哭丧着脸开口,“我…我好像除了想吃饭,什么都‘观’不出来…” 他怀里的混沌金菩似乎感应到他的沮丧,叶片无精打采地耷拉下来。
丹增法王并未动怒,反而微微一笑:“饥肠辘辘,亦是修行。感知它,接受它,然后放下它。心念纷杂如云,来则来,去则去,勿要随之流转。再试。”
玄觉只得重新闭眼,努力摒除杂念。可越是用力,杂念反而越多:一会儿想到央金出去查案会不会遇到危险,一会儿想到贡布那声凄厉的“阿妈”,一会儿又想到自己那几亩不知道还有没有机会回去打理的菜地… 他觉得自己就像一只被无形丝线缠住的蜻蜓,越想挣脱,缠得越紧。
时间在焦灼的静默中缓缓流逝。 就在玄觉几乎要放弃,准备向法王承认自己这块朽木实在不可雕也之时—— 他因长时间保持一个姿势而有些发麻的腿,无意识地轻微抽搐了一下。 膝盖碰到了矮几。 矮几上的须弥铃,极其轻微地震动了一下。 并未发出 audible 的铃声。
然而,就在那一瞬间! 玄觉因杂念纷飞而躁动不安的心湖,仿佛被投入了一颗极细极小、却无比清澈冰凉的石子。 一道难以言喻的、清冽纯粹的“静”之涟漪,以那无声的震动为原点,倏然荡开,瞬间掠过他的整个识海!
所有纷杂的念头,如同被无形的手轻轻抹去,骤然一空。 不是强行压制,而是自然而然地…消散了。 一种前所未有的清明与宁静感笼罩了他。虽然极其短暂,如同昙花一现,但那种感觉真实不虚——仿佛燥热夏日突如其来的一缕凉风,仿佛混沌黑暗中骤然点亮的一星烛火。
他猛地睁开了眼睛,难以置信地看着那枚铃铛,又看看自己的手。 “刚才…那是…”
丹增法王一直静观其变,此刻眼中精光一闪,颔首道:“善。虽是无心偶得,却已初窥门径。须弥之妙,不在响动,而在其‘存有’本身所引发的‘心振’。你需记住方才那片刻宁静之感,那便是‘心铃合一’的初兆。”
玄觉似懂非懂,但那种奇妙的感觉却深深印入了心底。他不再像之前那样焦躁,再次闭目,尝试去追寻和捕捉那瞬间的“静”。
这一次,他不再用力“驱赶”杂念,而是学着法王所说,如同一个旁观者,看着念头起来、落下,不迎不拒。心神慢慢沉淀,渐渐与周遭的寂静、与桌上那枚沉默的铃铛,产生了一种微弱的、却真实存在的联系。 他仿佛能“听”到铃铛内部那浩瀚如星海般的寂静,感受到它与自己体内那混沌气息之间若有若无的共鸣。
看着玄觉逐渐进入状态,呼吸变得悠长而平稳,丹增法王微微点头,悄然起身,走出禅房,轻轻带上了门。 让这孩子自行体会,远比他在旁不断提点效果更好。
院中月色如水。 丹增法王负手立于古柏之下,望着天际那轮冰冷的弯月,眉宇间却凝聚着化不开的忧色。贡布母亲线索中断,血莲教行动越发猖獗诡秘,寺内是否还有潜伏更深的邪徒?这一切都如同重重迷雾,笼罩在雪域上空。 而玄觉与须弥铃的意外结合,是破局的关键,却也可能是引爆更大风暴的火种。
与此同时,拉萨城中。 央金如同一抹融于夜色的幽灵,悄无声息地穿梭在错综复杂的巷道与屋顶之间。 她换上了一身深色的吐蕃夜行衣,勾勒出矫健而富有爆发力的身形,藏刀紧贴后背,目光在黑暗中锐利如鹰。
根据丹增法王提供的有限信息和寺中暗线的初步回报,她正试图从贡布在军中的同僚、以及他家旧址附近的邻里口中,寻找任何可能的蛛丝马迹。 然而,进展极其缓慢。 血莲教的事后清理工作做得异常干净利落。贡布家被付之一炬,左邻右舍要么对此讳莫如深、惊恐地闭门不出,要么就真的是一问三不知。他在军中的几位好友,竟也在近日相继被调往偏远哨所或是以各种理由暂时离开了拉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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