朔风如刀,卷起戈壁滩上的碎石与枯草,抽打在脸上生疼。天地间是一片望不到边的土黄,连天空都仿佛被这荒芜浸染,呈现出一种沉闷的灰白。塞外的深秋,寒意已深入骨髓。
两匹马,一黑一白,踏着碎步,行走在这片苍茫之中。黑马上的骑士身形挺拔,裹着一件半旧的玄色斗篷,风帽遮住了他大半面容,只露出线条冷硬的下颌和紧抿的薄唇。他是沈墨。自京师那场风雪中转身,他周身的气息似乎更加内敛,但那双偶尔从帽檐阴影下闪过的金色瞳孔,却比以往更加深邃,如同蕴藏着风暴的寂静深海。
白马与他并辔而行,骑手是一位身着月白棉裙、外罩浅碧色风氅的女子,林清音。她用同色面纱遮住了口鼻,只露出一双清泉般的眼眸,此刻正带着一丝忧虑,望向远方地平线上那片模糊的黑影——苦泉镇。连续数日的赶路,让她眉宇间带着显而易见的疲惫,但脊背依旧挺得笔直。
“再往前三十里,就是苦泉镇了。我们在那里补充些食水,也让马匹歇歇脚。”沈墨的声音低沉,被风吹得有些散,却清晰地传到林清音耳中。
林清音微微颔首,目光扫过四周死寂的荒原,轻声道:“这一路行来,未免太过安静了些。连商队的影子都未见着。”她敏锐的灵觉让她隐隐感到不安,并非来自已知的追兵,而是一种弥漫在空气中的、无形的压抑。
沈墨没有回答,只是勒了勒缰绳,让马匹靠她更近了些。他的沉默本身就是一种回应——他也感觉到了。离开京师,踏入这西北边陲,仿佛踏入了一张无形的大网,那种山雨欲来的窒息感,比面对千军万马更让人心悸。
苦泉镇比他们想象的更加破败。低矮的土坯房杂乱无章地挤在一起,许多已经坍塌,只剩下断壁残垣。街道上空无一人,只有风卷着沙土和枯叶打着旋儿,发出呜呜的声响,如同鬼泣。几家店铺门窗紧闭,招牌歪斜,蒙着厚厚的灰尘。
更浓的,是那股即便在通风的街道上也无法完全散去的味道——混合着腐朽与……血腥的气味。
沈墨的瞳孔微微一缩,金色的流光在眼底一闪而逝。他翻身下马,动作轻捷如豹,同时伸手扶住了正准备下马的林清音。他的手掌宽厚而稳定,透过薄薄的手套传来温热的力度。
“跟紧我。”他低声道,声音带着不容置疑的警惕。
林清音扶着他的手臂落地,指尖无意中触碰到他腕间冰凉的皮革,心尖微颤,面上却不动声色,只是轻轻“嗯”了一声,依言紧靠在他身侧。
两人牵着马,循着那越来越浓的血腥味,向镇子东头走去。越往里走,景象越发令人心惊。一些屋舍的门窗上有明显的劈砍痕迹,地上偶尔能看到深褐色、早已干涸的血迹。死寂,如同瘟疫般笼罩着整个小镇。
最终,他们在一座稍显规整、门前却歪倒着一根挂着破碗的竹竿(丐帮标记)的院落前停下。院门虚掩,那令人作呕的血腥味正是从这里汹涌而出,几乎凝成实质。
沈墨将林清音完全挡在身后,左手轻轻按在了腰间“流光”剑的剑柄上。他没有立刻推门,而是凝神倾听片刻。除了风声,里面死寂得可怕。
他缓缓伸出右手,推开了那扇吱呀作响、仿佛随时会碎裂的木门。
门内的景象,宛若地狱。
院落不大,却横七竖八堆满了尸体。皆穿着丐帮特有的破烂服饰,有须发花白的老者,有正值壮年的汉子,甚至还有几个身形瘦小的孩童。死状各异,有的被利刃割喉,有的被重手法震碎心脉,更多的则是面色青紫,七窍流出乌黑的血迹,显然是中了剧毒。鲜血浸透了黄土,凝固成大片大片暗红色的硬壳,几只肥硕的苍蝇在上面嗡嗡盘旋,贪婪地吮吸着最后的死亡盛宴。
林清音即便早有心理准备,也被这惨绝人寰的一幕冲击得脸色煞白,胃里翻江倒海。她下意识地抓紧了沈墨背后的斗篷,指节因用力而泛白。沈墨的身体如同磐石般纹丝不动,但他周身的气息在瞬间变得冰冷刺骨,那是一种压抑到极致的、即将爆发的杀意。
他目光如电,迅速扫过全场,最终定格在正对院门的那面土坯墙上。
墙上,用尚未完全干涸的、暗红近黑的血液,画着一个巨大而扭曲的图案——那是一只仿佛由无数挣扎哀嚎的怨魂汇聚而成的眼睛,瞳孔处是一个深不见底的漩涡,散发着吞噬一切的邪异气息。幽冥殿图腾!
而在那图腾下方,是两个以血书就、笔画歪斜却触目惊心的大字:
少 林
第二个“林”字的最后一笔,无力地拖拽而下,仿佛书写者在那一刻耗尽了所有的生命。
“少林……危?”林清音强忍着不适,声音带着一丝颤抖。幽冥殿的屠刀,竟然如此之快,且如此狠辣地指向了武林正道的中流砥柱!
就在这时,院落角落那一堆看似杂乱的柴垛,极其轻微地晃动了一下,几根干柴滑落在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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