血影江湖录 第31章 城门风波

晨雾如纱，笼罩着蜿蜒的官道。当那座巍峨雄浑的巨城轮廓在熹微的晨光中逐渐清晰时，饶是沈墨心志坚毅，也不由得心神微震。金陵！虎踞龙盘之地，六朝金粉荟萃之所，那高达数丈、斑驳着历史痕迹的青灰色城墙，如同一条沉睡的巨龙，匍匐在长江之畔，散发着无声的威严。

官道上，行人车马渐渐多了起来，挑着担子的货郎、推着独轮车的农夫、骑着骡马的商旅，汇成一股杂乱的人流，向着那洞开的城门涌去。城门口，数十名顶盔贯甲的兵丁按刀而立，眼神锐利地扫视着每一个入城之人，气氛远比苏州城紧张数倍。

沈墨与林清音混在人群中，刻意低着头。沈墨已重新包扎过左臂，外面套了件宽大的旧衫，但失血后的苍白和眉宇间那股挥之不去的冷厉，依旧与周遭的平民百姓格格不入。林清音挽着他的右臂，半搀半扶，看似柔弱的妻子照顾受伤的丈夫，实则是在支撑他虚弱的身体，并警惕地观察着四周。

“打起精神，盘查很严。”林清音低声提醒，她能感觉到沈墨身体的僵硬和下意识凝聚的杀气。

沈墨微微颔首，深吸一口气，努力将周身那属于江湖亡命徒的锋锐气息收敛起来，眼神也刻意变得浑浊了几分。

随着人流缓缓挪动，终于轮到了他们。

一个满脸横肉、队长模样的军士斜睨着他们，尤其多看了沈墨几眼，粗声粗气地道：“路引！从哪儿来？到金陵干什么？”

林清音连忙上前半步，脸上挤出一丝带着愁苦和畏惧的笑容，从怀中取出早已准备好的、在苏州便设法弄来的假路引，声音轻柔地回道：“军爷，我们兄妹从湖州来，投奔金陵的亲戚。我兄长前几日在山里采药，不慎摔伤了胳膊，这才急着进城寻医。”

那军士接过路引，翻来覆去地看，又盯着沈墨：“采药的？摔伤的？”他显然不信，沈墨那挺拔的身姿和即便刻意收敛也难掩的锐利眼神，怎么看都不像个寻常采药人。

他猛地伸出手，想去抓沈墨垂着的左臂：“伤的哪只？让我看看！”

就在他手指即将触碰到沈墨左臂的瞬间，沈墨身体本能地微微一绷，眼底寒光一闪而逝！他几乎要控制不住反击的冲动！

“军爷！”林清音惊呼一声，看似慌乱地挡在沈墨身前，实则巧妙地隔开了军士的手，同时快速从随身的小布包里掏出几株还带着泥土的草药，急切道，“军爷您看，这就是我们采的止血草和接骨兰！我兄长就是为了采这个才摔下悬崖的！他伤得重，碰不得啊！”

她的声音带着哭腔，眼神恳切，动作自然流畅，毫无破绽。那几株新鲜的草药更是有力的佐证。

那军士的手顿在半空，看了看草药，又看了看林清音泫然欲泣的脸和沈墨那“痛苦”皱眉的模样，脸上的疑色稍退，但并未完全打消。他哼了一声，将路引扔回给林清音，对旁边两个兵丁使了个眼色：“搜搜他们的行李！”

两个兵丁上前，粗暴地翻检着他们那个不大的包袱，里面只有几件换洗衣物和一些林清音准备的普通药材、干粮。

就在这时，城门内侧，一个穿着低级武官服饰、眼神阴鸷的小旗官注意到了这边的动静，踱步走了过来。“怎么回事？”他声音尖细，带着一股官腔。

那军士连忙躬身禀报：“王大人，这两人说是采药的，兄妹，从湖州来投亲，男的身上带伤，属下觉得有些可疑。”

王姓小旗官目光如毒蛇般在沈墨和林清音身上扫过，最后定格在沈墨的脸上，嘴角勾起一丝冷笑：“采药的？我看不像。这身板，这眼神，倒像是……练家子。说！到底是什么人？是不是北边来的探子？还是江洋大盗？”

他话音未落，周围的气氛瞬间紧张起来！数名兵丁立刻手按刀柄，围拢过来，冰冷的杀气锁定了两人！

林清音心中剧震，知道遇到了难缠的角色。她手心沁出冷汗，大脑飞速运转，思考着对策。硬闯是绝无可能，解释若不能取信，今日恐怕就要折在这金陵城门口！

沈墨的右手在袖中已悄然握紧，指尖扣住了一枚之前备下的、边缘磨得锋利的铜钱。他估算着距离，若事不可为，唯有暴起发难，击杀这小旗官，制造混乱，或许能有一线生机带林清音冲出去，但那样，他们也必将成为金陵全城通缉的要犯，前路尽毁！

就在这剑拔弩张、一触即发之际——

林清音忽然“噗通”一声跪倒在地，抱住那小旗官的腿，放声痛哭起来：“大人明鉴啊！我们真的是良民！我兄长是为了救我，才被山里的野猪拱伤的！您看他这脸色，流了好多血，再不进城找大夫，怕是……怕是活不成了啊！呜呜……我们千里迢迢来投奔姑母，要是连城门都进不去，可叫我们怎么活啊……”

她哭得情真意切，涕泪交加，将一个担忧兄长、走投无路的弱女子形象演绎得淋漓尽致。那突如其来的举动和凄惨的哭声，让那小旗官和周围的兵丁都愣了一下。

趁着这短暂的间隙，林清音悄悄将一小块碎银子塞进了那小旗官的靴筒里。

小旗官感觉到靴筒里的硬物，阴鸷的眼神微微一动。他低头看着哭得几乎晕厥的林清音，又瞥了一眼脸色苍白、似乎随时会倒下的沈墨，再掂量了一下那碎银的分量，脸上的厉色渐渐缓和，取而代之的是一丝不耐烦。

“行了行了！哭什么哭！晦气！”他嫌弃地甩了甩腿，示意林清音松开，“既然是采药摔伤的，就赶紧滚进去！别堵在城门口！”

他挥挥手，让兵丁放行。

林清音如蒙大赦，连连磕头道谢，然后用力搀扶起“虚弱”的沈墨，在那些兵丁或鄙夷或同情的目光中，低着头，快步走进了那高大、幽深的城门洞。

阴影笼罩下来，隔绝了外面的目光。

两人都暗暗松了口气，后背已被冷汗浸湿。

然而，就在他们即将完全穿过城门洞，踏入金陵城内的前一刻，沈墨眼角的余光，似乎瞥见城墙内侧的告示栏旁，一个戴着斗笠的身影，正静静地注视着他们进入的方向。

那身影，莫名地让他感到一丝熟悉的不安。

金陵，到了。但危机，似乎才刚刚开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