袁绍的府邸内,气氛压抑得让人喘不过气。
南线,赵云阵斩文丑,五万大军兵败如山倒。
中路,吕布兵临安平,淳于琼战死,荀彧一纸檄文,不战而屈人之兵。
幽州,公孙瓒**于易京,张辽、戏忠已尽收幽州之地。
一封封战报,如同催命的符咒,接连不断地送抵南皮。
袁绍瘫坐在主位上,面色灰败,双目无神。
他曾经引以为傲的四世三公的荣光,他曾经唾手可得的天下霸业,此刻都成了镜花水月,一触即碎。
短短数月,河北的局势便急转直下,糜烂至此。
恐惧,前所未有的恐惧席卷了他的全身,让他浑身发冷。
“败了……全都败了……”
他喃喃自语,声音里充满了难以置信的绝望。
堂下,一众河北谋士噤若寒蝉,无人敢言。
郭图、逢纪二人,还在为谁该为清河郡的战败负责而争吵不休,互相攻讦,面红耳赤。
“若非你当初力主分兵,何至于此!”
“胡言!明明是你对赵云的战力预估不足!”
袁绍看着这丑陋的一幕,心中最后一点心气也消散了。
他感到一阵天旋地转,扶着额头,痛苦地闭上了眼睛。
完了。
都完了。
就在这片令人窒息的氛围中,一个身影猛地站了出来。
是许攸。
他双眼布满血丝,神情癫狂,再无平日里那份士人的从容。
他嘶哑着嗓子,对着主位上的袁绍,近乎咆哮地吼道。
“主公!”
“常规战法已然无用!”
“为今之计,唯有行险,方有一线生机!”
这一声怒吼,总算让殿内死气沉沉的众人回过神来。
所有人的目光都聚焦在了许攸身上。
袁绍也缓缓抬起头,浑浊的眼中透出一抹疑问。
许攸大步走到厅堂中央的舆图前,手指重重地戳在河间郡与中山郡的交界处。
“主公请看!”
“刘景主力大军虽强,但其三路并进,战线拉得太长!尤其是他亲率的北路八万大军,更是全军的重中之重!”
他抬起头,血红的眼睛扫过在场的每一个人,声音里带着一种破釜沉舟的疯狂。
“我有一计,可破刘景!”
逢纪在一旁冷哼。
“子远,如今大势已去,你又能有何良策?”
许攸根本不理他,只是死死盯着袁绍,一字一顿地说道。
“此计,名为‘明修栈道,暗度陈仓’!”
“明面上,我军需立刻集结所有能调动的兵马!命颜良、鞠义两位将军,率领我军最后的六万精锐,北上河间,摆出与刘景决一死战的架势!”
“声势要大!要让刘景以为,我们被逼到了绝路,要与他拼命!”
“如此,便可将刘景的八万主力,死死地拖在河间正面战场!”
郭图皱眉。
“然后呢?我军兵力、士气皆不如人,正面决战,无异于以卵击石。”
许攸脸上浮现出扭曲的笑容。
“问得好!”
“这正是此计的关键!”
“在颜良与鞠义将军吸引刘景全部注意力的同时,由我,许攸,亲自领兵!”
他伸出五根手指。
“只需五千轻骑!全部换上刘景军的服色,携带三日干粮,效仿昔日韩信,从太行山中的隐秘小道穿行,绕开正面战场!”
他的手指在舆图上划出一条诡异的弧线,最终落在一个点上。
“直扑刘景的后方命脉——中山郡!”
“那里,有他为大军准备的囤粮基地!”
此言一出,满堂皆惊。
所有人都被许攸这个大胆到近乎疯狂的计划震住了。
许攸的声音愈发高亢,带着蛊惑人心的力量。
“诸位想想!刘景大军,总计八万人!人吃马嚼,每日消耗何其巨大!”
“只要我们能一把火烧掉他在中山的粮仓,他那所谓的无敌大军,不出三日,必然不战自乱!”
“届时,军心一散,就是八万头待宰的猪!”
“主公再以主力从正面掩杀,刘景必败无疑!”
一个谋士颤声问道。
“太行山小道崎岖难行,大军如何通过?况且中山乃刘景腹地,守备必然森严,我等如何能轻易得手?”
许攸发出一阵怪笑,胸有成竹地说道。
“这点我早已想过!”
“我已暗中买通了中山当地的几个豪强!他们对刘景的‘公平’之策早已心怀不满,只是畏于其兵威不敢发作!”
“只要我军一到,他们便会充当内应,为我们打开方便之门!”
“至于守备,哼,刘景做梦也想不到,我们会从他的屁股后面捅他一刀!他所有的精兵强将,此刻都在前线!后方必然空虚!”
整个厅堂,落针可闻。
所有人都被许攸描绘的前景所吸引,又为其间的凶险而心惊肉跳。
这是一场豪赌。
赌赢了,河北尚有一线生机。
赌输了,正面战场的六万精锐将彻底葬送,袁氏将再无翻盘的可能。
袁绍的呼吸变得粗重起来。
他看着许攸那张因为极度自信而显得有些扭曲的脸,眼中闪烁着剧烈的挣扎。
良久,他猛地一拍桌案,站起身来。
“好!”
“就依你之计!”
他走到许攸面前,双手紧紧抓住他的肩膀,眼中是最后的希望。
“子远,我河北存亡,皆系于你一身!”
许攸重重点头,眼中是嗜血的光。
“主公放心!攸此去,不焚刘景之粮,誓不回还!”
计议已定,袁绍立刻下令,调动邺城最后的兵马。
同时,他独自回到书房,颤抖着提笔,写下了第二封求援信。
这一次,收信人依旧是兖州的曹操。
但信中的口吻,再无半分昔日盟主的倨傲,字里行间充满了哀求与恳切。
在信的末尾,他用尽全身力气,写下了一个让所有世家都为之疯狂的承诺。
若曹公能出兵相助,击退刘景。
事成之后,他袁本初,愿将富庶的青州,拱手相让!
写完,他将信纸小心折好,装入蜡丸,唤来一名心腹死士。
“不惜一切代价,务必亲手交到曹孟德手上!”
“诺!”
……
与此同时,河间,刘景中军大营。
斥候不断传来最新的军情。
“报——!袁军主力已在博陆县集结,颜良、鞠义将旗高悬,似有决战之意!”
“报——!袁军前锋已过任丘,正向我军大营逼近!”
消息传来,大帐之内,将星云集,群情激奋。
张飞豹眼圆睁,第一个跳了出来。
“大哥!还等什么!”
“袁绍那厮把最后的老本都掏出来了,正好一锅端了,省得麻烦!”
“末将愿为先锋,必取颜良、鞠义首级!”
高顺也是一脸战意,沉声说道。
“大哥,袁军士气已泄,此时决战,我军必胜。”
其余将领也纷纷请战,认为一战定乾坤的时机已到。
整个大帐,都弥漫着一股昂扬的战意。
唯有角落里的一人,与这气氛格格不入。
贾诩。
他悠然地坐在自己的位置上,手中端着一杯温酒,脸上挂着莫测的笑容。
他的眼神,没有去看那些激动请战的将领,也没有去看主位上的刘景。
而是越过众人,落在了帅案上那副巨大的沙盘上。
目光精准地停留在中山郡的位置。
那神情,不像是身处大战前夕的军师,倒像是在欣赏一出早已写好剧本的精彩好戏。
刘景抬手,压下了众将的请战声。
他的目光,也转向了角落里那个气定神闲的身影。
“文和。”
刘景的声音沉稳有力。
“看来本初兄是想跟我们拼命了。”
“你怎么看?”
大帐内瞬间安静下来。
所有人的目光都从刘景身上,转移到了贾诩身上。
贾诩这才慢悠悠地收回目光,将杯中酒一饮而尽。
他放下茶杯,没有直接回答刘景的问题,反而不答反问。
“主公。”
“您听过‘螳螂捕蝉,黄雀在后’的故事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