轰!轰!轰隆隆!
毁灭性的轰击还在持续。
那些被刘景军称为神物的配重投石车,如同不知疲倦的机器,一轮又一轮地将死亡投向函谷关。
曾经固若金汤的天下雄关,此刻早已面目全非。
箭楼坍塌,墙垛崩碎,城墙上布满了恐怖的凹坑与裂痕。
残肢断臂与破碎的内脏随处可见,浓郁的血腥味混杂着尘土的气息,呛得人几欲作呕。
西凉兵的士气已经跌落到了冰点。
“魔鬼!他们是魔鬼!”
“顶不住了!我不想死啊!”
“跑!快跑!”
一名副将连滚带爬地冲到徐荣面前,脸上满是鼻涕和眼泪,声音凄厉。
“将军!将军!不行了啊!”
“兄弟们都疯了!再这么砸下去,不等刘景攻城,咱们自己就从里面垮了!”
徐荣的脸色煞白如纸,嘴唇因为过度紧绷而失去了血色。
他死死抓着墙垛的边缘。
就在这时,他眼角余光瞥见不远处,一名百夫长正丢下兵器,转身就要往城下逃。
那道身影,像一根引线,瞬间点燃了更多士兵的溃逃**。
“找死!”
徐荣眼中凶光爆射,猛地抽出腰间佩剑。
他一个箭步冲过去,手起剑落。
噗嗤!
那名百夫长的头颅冲天而起,脖颈中喷出的鲜血溅了徐荣满身。
温热的液体让他那颗因恐惧而冰冷的心脏,骤然一缩。
“临阵脱逃者,斩!”
徐荣的吼声,如同受伤的野兽,带着一股歇斯底里的狠厉,压过了所有的哭喊与轰鸣。
他提着滴血的长剑,环视着周围那些被吓住的士兵,眼神凶戾。
“还有谁想跑?”
“站出来!”
“我亲自送他上路!”
死亡的威胁,让混乱的场面为之一滞。
对未知的“天罚”的恐惧,暂时被顶头上司那柄带血的利剑压了下去。
徐荣深吸一口气,强迫自己冷静下来。
大脑在极度的压力下飞速运转。
不能在墙上待着!
不能当活靶子!
“传令!”
他嘶哑地喊道。
“所有人都滚下墙头!躲到墙垛下面去!不许露头!”
“后勤的人呢!死哪去了!”
“把库房里所有的厚木板、湿牛皮,全部给我运上来!”
“在城墙内侧,给我搭起顶棚!快!违令者斩!”
命令被层层传达下去。
求生的本能驱使着西凉兵们疯狂地行动起来。
一时间,整个函谷关都动了起来。
当刘景军的下一轮石弹呼啸而来时,城墙上已经看不到多少人了。
士兵们全都蜷缩在墙垛之下,或者躲在刚刚用木板和湿牛皮紧急搭设的简陋顶棚下面。
轰!轰!
磨盘大的石弹再次落下。
这一次,它们砸碎了城墙但是很难砸到墙垛之下士兵。
躲在下面的士兵虽然被震得七荤八素,狼狈不堪,但直接的伤亡,竟然奇迹般地大幅减少了。
轰炸的间隙。
“快!出来清理碎石!加固顶棚!”
“弓箭手准备!防止他们步兵靠近!”
徐荣亲自指挥着,让士兵们在轰炸的间隙中钻出来,进行防守和修补工作。
虽然依旧是被动挨打,但总算不再是毫无还手之力的屠杀。
他看着远处刘景军阵中的神臂弩兵,又看了一眼己方竖起的、经过反复加固的巨大盾牌。
那些弩箭射在蒙着几层湿牛皮的厚木盾上,发出沉闷的噗噗声,大多都只是箭头没入,无法造成有效贯穿。
徐荣的心,总算从无底的深渊中,稍稍爬回来了一点。
他发现,刘景军的攻击并非无解。
只要能扛过那恐怖的投石车轰炸,神臂弩的威胁,尚在可控范围之内。
战局,就这么诡异地僵持住了。
刘景军的投石车有条不紊地发动着一轮轮的轰击。
函谷关的守军则像地鼠一样,轰炸时躲藏,间隙时冒头。
这是一场惨烈无比的消耗战。
十多天过去了。
刘景军消耗的石弹堆积如山,射出的弩箭更是数以十万计。
函谷关的城墙,已经被砸得像是被狗啃过一样,破败不堪。
可那面代表着西凉军的旗帜,却依旧在关隘之上顽强地飘扬。
徐荣就像一块茅坑里的石头。
又臭又硬。
他用尽了一切办法,用士兵的血肉和自己惊人的韧性,硬生生地将刘景的雷霆攻势,拖入了他最不希望看到的泥潭。
刘景中军大帐。
气氛有些压抑。
高顺一脸凝重,拳头捏得咯咯作响。
“大哥,这么下去不行。”
“石弹和箭矢的消耗太大了,我们的工兵营日夜赶工都快跟不上了。”
“这徐荣,简直是个疯子!他这是在拿人命跟我们换时间,换物资!”
郭嘉收起了平日里的随性,手中羽扇摇动的频率都慢了许多。
“这家伙的难缠程度,远超预料。”
“他就是算准了我们不可能无休止地这么耗下去。”
帐内的将领们都沉默了。
最初那种摧枯拉朽的快感早已消失殆尽,取而代之的是一种啃硬骨头时的焦躁。
一直沉默不语的贾诩,缓缓抬起头,浑浊的眼眸中闪过一道精光。
他看向刘景,声音不大,却清晰地传入每个人耳中。
“主公。”
“徐荣此人,韧性惊人。”
“如此消耗,于我军不利,夜长梦多。”
他顿了顿,身体微微前倾,压低了嗓音。
“看来,必须用上最后的手段了。”
刘景的目光从沙盘上那座满目疮痍的函谷关模型上移开,眼中寒光一闪。
他缓缓点了点头。
“嗯。”
第二天。
天色大亮。
函谷关上的西凉兵们蜷缩在掩体下,神经质地等待着那熟悉的、撕裂空气的呼啸声。
然而,一刻钟过去了。
半个时辰过去了。
预想中的石弹雨,迟迟没有落下。
整个战场,陷入了一片诡异的寂静。
徐荣扶着残破的墙垛,站直了身体。
他眯着眼,望向十里之外的汉军大营。
没有动静。
连例行的叫骂和骚扰都停止了。
那数十台狰狞的战争怪物,也静静地趴伏在那里,像是在沉睡。
这突如其来的安静,比之前那毁天灭地的轰鸣,更让他感到心悸。
一股强烈的不安,毫无征兆地攫住了他的心脏。
那是一种风雨欲来的压抑。
一种暴风雨前,令人窒息的宁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