偷偷听风说你 第152章

银杏深处的守望（续四）

深秋的风裹着凉意，吹得窗外的银杏叶沙沙作响。念念坐在书桌前，指尖抚过太奶奶那本泛黄的日记，封面上用红绳系着的银杏叶标本，边缘已经微微卷曲。安安趴在旁边的地毯上，正用蜡笔给一幅新画上色——画里的银杏林金灿灿的，树下站着小小的他和抱着猫咪的太奶奶。

“妈妈，你看太奶奶的猫！”安安举起画，献宝似的递过来，“我给它起名字叫‘白果’，因为它是白色的，又喜欢在银杏树下睡觉。”

念念接过画，看着上面圆滚滚的白猫，忽然想起太奶奶日记里提过的那只流浪猫。林听言三十岁那年冬天，捡回一只冻得瑟瑟发抖的白猫，周叙白特意用旧棉絮给它做了个窝，放在银杏树下。后来那只猫陪着他们走过了二十多个春秋，直到周叙白去世的前一年，才寿终正寝。

“太奶奶要是看到白果，肯定会很喜欢。”念念摸着安安的头，把画挂在书桌对面的墙上，和之前那幅《银杏树下的一家人》并排在一起。墙上已经贴满了安安的画，每一幅里都有银杏树，像是一片永远不会凋零的金黄。

周末的时候，苏晚打来电话，说老房子的银杏叶该黄了，问他们要不要回去看看。念念立刻答应下来，挂了电话就开始收拾东西。安安听说要回老房子，兴奋得蹦蹦跳跳，非要把自己的画夹带上，说要把新画的白果给太奶奶“看看”。

出发那天早上，天空飘着蒙蒙细雨，空气里满是湿润的泥土气息。小周开着车，念念和安安坐在后座，安安抱着画夹，扒着车窗看路边的风景。“妈妈，你看那边的银杏树！”他指着远处一片金黄，激动地喊，“比我们小区的好看多了！”

“等到了老房子，院子里的那棵才好看呢。”念念笑着说，心里却有些恍惚。自从去年秋天给太爷爷上完坟，已经快一年没回老房子了，不知道那棵银杏树怎么样了，太奶奶房间里的东西还好吗。

车子驶进村口时，雨已经停了。村口的老槐树依旧枝繁叶茂，几个老人坐在树下下棋，看见他们的车，都笑着打招呼。“小周回来了？带着媳妇和安安来看银杏啊？”王婶放下手里的棋子，站起来朝他们挥手，“今年的银杏黄得特别好，你们来得正好。”

“是啊王婶，特意回来看看。”小周停下车，笑着回应。安安从车上跳下来，跑到王婶面前，把画夹里的画拿出来给她看：“王奶奶，你看我画的太奶奶和白果！”

“哎哟，这画得真好！”王婶接过画，仔细地看着，“太奶奶要是看到了，肯定高兴得合不拢嘴。”她从口袋里摸出一把炒瓜子，塞到安安手里，“拿着吃，这是我自己炒的，香得很。”

安安接过瓜子，小声说了句“谢谢王奶奶”，就拉着念念往老房子跑。远远地，就看见那棵大银杏树矗立在院子中央，满树金黄的叶子像一把撑开的大伞，在阳光下闪闪发光。院子门口的石阶上，落满了厚厚的银杏叶，踩上去软软的，发出“沙沙”的声响。

“太奶奶，我们回来了！”安安推开虚掩的院门，大声喊着，声音在院子里回荡。

苏晚已经提前到了，正在院子里打扫落叶。看见他们回来，笑着迎上来：“可算到了，我都把院子扫了一遍了，你们再晚来一会儿，叶子又落满了。”

“妈，辛苦你了。”念念走过去，接过苏晚手里的扫帚，“我来吧，你歇会儿。”

“不用不用，我不累。”苏晚摆摆手，拉着安安的手，“安安快进来，奶奶给你留了橘子，刚从树上摘的。”

安安跟着苏晚进了屋，小周则帮着念念打扫院子。念念拿着扫帚，慢慢扫着地上的银杏叶，看着一片片金黄的叶子在扫帚下聚拢，心里忽然涌起一股莫名的温暖。她想起太奶奶日记里写的，每年秋天，周叙白都会帮她扫院子里的落叶，然后把叶子堆在银杏树下，说是可以当肥料，让树长得更壮。

“以前太爷爷就是这样帮太奶奶扫叶子的。”念念轻声说。

小周走过来，接过她手里的扫帚：“别扫了，歇会儿吧。这些叶子留着也好看，不用扫那么干净。”

念念点点头，坐在院子里的石凳上，看着小周打扫。阳光透过银杏叶的缝隙，洒在地上，形成一个个小小的光斑，随着风轻轻晃动。安安从屋里跑出来，手里拿着一个橘子，坐在她身边：“妈妈，你吃橘子。太奶奶的橘子真甜。”

念念接过橘子，剥开皮，分给安安一瓣：“是啊，太奶奶种的橘子一直都这么甜。”她看着安安吃得一脸满足，心里忽然想起太奶奶种橘子树的情景。那棵橘子树是太奶奶嫁给太爷爷的第二年种的，当时只是一棵小小的树苗，如今已经长得枝繁叶茂，每年都会结满橘子。

“妈妈，我们去摘橘子好不好？”安安吃完橘子，拉着念念的手，指着院子角落里的橘子树。

“好啊。”念念笑着站起来，和安安一起走到橘子树下。树上挂满了红彤彤的橘子，像一个个小灯笼。念念踮起脚尖，摘了一个最大的橘子，递给安安：“这个给你，你尝尝甜不甜。”

安安接过橘子，剥开皮，咬了一口，眼睛立刻亮了：“甜！比刚才那个还甜！”

苏晚从屋里出来，看见他们在摘橘子，笑着说：“慢点儿摘，别把树枝折断了。今年的橘子结得特别多，你们多摘点带回去吃。”

一家人在院子里摘了满满一篮子橘子，才进屋休息。客厅里的摆设和去年一样，墙上的黑白照片依旧挂在原来的位置，相框被苏晚擦得干干净净。安安跑到照片前，仰着头看：“太奶奶，你看我摘的橘子！可甜了！”

苏晚走过去，轻轻抚摸着相框：“你太奶奶肯定看到了，她最喜欢看安安开心的样子。”

休息了一会儿，念念说要去太奶奶的房间看看。苏晚点点头，跟着她一起走进房间。房间里的一切都保持着太奶奶离开时的样子，书桌上的老花镜、针线笸箩，还有衣柜里的旧衣服，都整齐地摆放着。书桌上的那个铁盒子，依旧放在原来的位置，里面装着周叙白写给林听言的信。

念念打开铁盒子，拿出一封信，慢慢读了起来。这封信是周叙白五十岁那年写的，当时他因为生病，在县城的医院住院，林听言每天都去医院照顾他。信里写着：“听言，今天护士给我读了你写的信，我很开心。等我出院了，我们就去银杏树下晒太阳，我给你读诗，你给我缝衣服。这辈子能娶到你，是我最大的幸福。”

信的末尾，画了一片小小的银杏叶，旁边还有一行小字：“等我回来，一起看银杏黄。”

念念读完信，心里一阵发酸。她想起太奶奶日记里写的，周叙白出院那天，她特意做了他最喜欢吃的红烧肉，两个人坐在银杏树下，吃着饭，聊着天，阳光洒在他们身上，温暖而幸福。可那样的日子，没过几年，周叙白就走了。

“这些信我都好好收着。”念念把信放回铁盒子里，“等安安长大了，让他知道太爷爷和太奶奶有多相爱。”

苏晚叹了口气：“你太奶奶这辈子，苦了大半辈子，好不容易和你太爷爷过上几天好日子，结果他就走了。不过她也没白等，你太爷爷心里一直都有她。”

念念点点头，拿起书桌上的针线笸箩，里面的那团藏青色的线还在，旁边的手帕上，太奶奶没绣完的银杏叶依旧停留在原来的位置。“太奶奶还没绣完这个呢。”她轻声说，“我要是会绣，就帮她绣完。”

“我会一点。”苏晚走过来，拿起手帕，“你太奶奶以前教过我，只是我绣得没她好。要不我试试，帮她绣完这片银杏叶？”

“好啊。”念念高兴地说，“这样太奶奶看到了，肯定会很开心。”

苏晚坐在书桌前，拿起银针和线，慢慢绣了起来。她的动作有些生疏，但很认真。念念坐在旁边，看着她绣，心里充满了温暖。安安也跑了进来，趴在书桌边，好奇地看着：“奶奶，你在绣什么呀？”

“奶奶在帮太奶奶绣银杏叶呢。”苏晚笑着说，“等绣完了，就给安安当手帕好不好？”

“好！”安安开心地说，“我要把它带在身边，就像太奶奶在我身边一样。”

一家人在老房子里待了整整一天，直到傍晚才准备回城。临走前，念念特意在院子里捡了几片金黄的银杏叶，夹在太奶奶的日记里。她看着那棵大银杏树，心里默默说：“太奶奶，太爷爷，我们走了，明年银杏黄了，我们再来看你们。”

车子驶离老房子时，安安趴在车窗上，一直望着那棵银杏树，直到它消失在视线里。“妈妈，明年我们一定要早点来，我要在银杏树下画一幅最大的画。”

“嗯，一定。”念念看着窗外，眼里含着泪水，却笑着说。

回到城里的家，念念把从老房子带回来的橘子分给邻居们，大家都说橘子很甜。她把太奶奶的信和日记放回书柜里，然后把苏晚帮太奶奶绣完的手帕放在安安的枕头边。安安睡觉时，抱着手帕，脸上露出了甜甜的笑容。

日子一天天过去，冬天来了，天气越来越冷。安安的生日快到了，他说想要一棵银杏树做生日礼物。念念和小周商量了一下，决定在小区的花园里种一棵小银杏树。

安安生日那天，一家人来到小区的花园里，一起种下了那棵小银杏树。安安拿着小铲子，小心翼翼地给树培土，脸上满是认真的表情。“小银杏树，你要快快长大，就像太奶奶院子里的那棵一样。”他对着小树苗说。

“它会长大的。”念念摸了摸安安的头，“等它长大了，我们一家人就可以在树下乘凉、聊天，就像太奶奶和太爷爷一样。”

小周看着眼前的一幕，笑着说：“以后每年安安生日，我们都来给小银杏树浇浇水、施施肥，看着它长大。”

安安用力点头：“好！我要和小银杏树一起长大。”

春天来了，小银杏树抽出了嫩绿的新芽。安安每天都要去花园里看看它，给它浇浇水。他还把自己画的银杏林贴在小树苗旁边，希望小树苗能像画里的银杏树一样，长得又高又壮。

夏天的时候，小银杏树的叶子长得更绿了。安安喜欢在树下玩耍，有时候还会拿着书，坐在树下读给小树苗听。他说，要把学校里学的知识都教给小银杏树，让它也变得有文化。

秋天来了，小银杏树的叶子开始泛黄。虽然它还很小，但叶子黄了之后，依旧很漂亮。安安兴奋地跑回家，拉着念念和小周去看：“爸爸妈妈，你们看，小银杏树黄了！它长得真快！”

念念看着小银杏树，心里充满了欣慰。她知道，太奶奶和太爷爷的爱，就像这棵小银杏树一样，正在慢慢生根、发芽，茁壮成长。而那片银杏深处的守望，也会在时光的流转中，永远继续下去，温暖着一代又一代人的心。

有一天，安安放学回家，手里拿着一张奖状。他兴奋地跑到念念面前：“妈妈，你看！我得了画画比赛的一等奖！画的就是我们家的小银杏树！”

念念接过奖状，看着上面安安画的小银杏树，眼里含着泪水：“我们安安真厉害！太奶奶和太爷爷看到了，肯定会很开心的。”

晚上，一家人围坐在桌子旁，庆祝安安获奖。苏晚做了安安最喜欢吃的红烧肉，还有从老房子带回来的橘子。安安吃着红烧肉，说：“奶奶做的红烧肉，和太奶奶做的一样好吃。”

“那当然，奶奶是跟着太奶奶学的。”苏晚笑着说，“等明年回老房子，奶奶教你做红烧肉好不好？这样你就能做给爸爸妈妈吃了。”

“好啊！”安安开心地说。

吃完饭，安安跑到花园里，对着小银杏树说：“小银杏树，我获奖了！你要继续加油，快快长大哦。”

月光洒在小银杏树上，叶子泛着淡淡的银光。念念站在门口，看着安安的背影，心里充满了幸福。她知道，无论时光如何变迁，无论岁月如何流转，那片银杏深处的守望，永远都在，守护着这个家，守护着每一个家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