香火债 第57章 钞票雨惊世

电梯门平滑地打开。姜小满走了进去，阿杰紧随其后。狭小的空间里，只剩下电梯运行时极其微弱的电流声。

“老板，”阿杰的声音打破了沉默，低沉而清晰，“‘归墟’坐标已确认，外围干扰屏障已部署完毕，确保您跳下去之前不会有任何意外扫描或窥探。接应点……按您的要求，没有设置。” 他停顿了一下，那双锐利的眼睛紧紧锁住姜小满的侧脸，试图从那片平静无波的深潭中捕捉到一丝涟漪，“您……真的决定了？没有别的路？我们可以……”

“可以什么？”姜小满打断他，声音依旧很轻，却带着不容置疑的决断，“带着深算的核心数据流亡？还是找个地方躲起来，看着深算被那些不甘心的‘神’一点点侵蚀、腐化，最终变成另一个更可怕的怪物？”他微微侧过头，看向自己最信任的伙伴，那眼神复杂难明，“阿杰，我们走了多久了？从最底层那个连‘神’字怎么写都不知道的泥潭里爬出来，一路踩着多少尸骨，多少背叛，多少谎言……才走到今天这个位置？” 他的指尖轻轻划过冰冷的电梯内壁，仿佛在抚摸一段沉重而血腥的历史，“霉神银行，它是我一手建立的帝国，也是这神界最大的毒瘤。它把所谓的‘金融炼金术’玩到了极致，把贪婪包装成信仰，把掠夺美化成神恩……它吸干了无数世界的血，也养肥了这些高高在上的蛀虫。”

“我驯服了规则，驯服了这些所谓的神，甚至……驯服了贪婪本身。”姜小满的语气带着一丝自嘲，“可这驯服，本身也成了新的枷锁。银行在运转，庞氏的游戏在继续，只不过换了个更冰冷、更高效的庄家。我站在金字塔的顶端，却发现自己成了这巨大骗局最后、也是最核心的那块基石。只要我还站在这里，这游戏，就永远结束不了。”

电梯运行的声音似乎消失了。阿杰屏住了呼吸，他跟随姜小满出生入死多年，第一次如此清晰地感受到老板身上那种深入骨髓的倦怠和决绝。

“所以，没有路了，阿杰。”姜小满的声音平静得可怕，仿佛在陈述一个与己无关的真理，“或者说，我存在的本身，就是挡住那条‘路’的最大障碍。只有我消失，彻底、不留痕迹地消失，这盘死棋……才能被真正掀翻。深算的接管只是第一步，它会让这些习惯了作威作福的神，真正尝到‘打工还债’的滋味。而我这一步，才能让这持续了万古的庞氏骗局，真正看到终结的可能。”

他看向阿杰，眼神里没有悲壮，只有一种近乎冷酷的清明：“第三卷的序幕，需要我的退场来拉开。名字我都想好了，就叫……”

“叮——”

电梯门无声地向两侧滑开。冰冷的、带着咸腥气息的海风猛地灌了进来，吹动了姜小满额前的碎发，也打断了他未说完的话。

门外，是归墟海的悬崖尽头。

没有围栏，没有任何人工雕琢的痕迹。只有一片巨大、狰狞、如同被巨斧劈开的黑色礁石平台，突兀地伸向混沌翻涌的墨色大海。天空是铅灰色的，低垂得仿佛要压到海面，与下方那深不见底、仿佛能吞噬一切光线的归墟海融为一体，形成一片令人绝望的混沌景象。海浪拍打在陡峭的礁石上，发出的不是寻常的哗啦声，而是一种沉闷、粘稠、如同巨兽在深渊底部低吼的“呜——嗡——”声，带着撼动灵魂的低频震动。

姜小满没有丝毫停顿，大步踏出电梯，径直走向悬崖的最边缘。强劲的海风撕扯着他黑色的风衣，猎猎作响，如同招魂的旗帜。

阿杰站在电梯口，脚下仿佛生了根。他看着姜小满决绝的背影走向那片象征绝对终结的混沌，喉咙像是被什么堵住了。他想喊，想冲上去阻拦，但身体却僵硬得无法动弹。他知道老板的决定无人能改，他也比任何人都清楚老板口中那“庞氏骗局”的真相有多沉重。这纵身一跃，是解脱，是牺牲，更是投向那腐朽神座最沉重的一颗炸弹。

就在姜小满的鞋尖几乎触到悬崖最边缘湿滑的墨色苔藓时，一个沙哑、干涩，如同砂纸摩擦岩石的声音，突兀地从侧面一块巨大礁石的阴影里响起：

“姜老板……走得这么急？连招呼都不打一个么？”

阴影蠕动了一下，一个穿着宽大破旧斗篷的身影缓缓走了出来。斗篷的兜帽压得很低，遮住了大半张脸，只露出一个线条刻薄、带着诡异笑意的下巴。他手中，握着一把造型奇特、枪管细长得过分的手枪，枪口正稳稳地指向姜小满的后心。枪身流淌着暗紫色的幽光，散发出不祥的气息——那是专门针对高能量存在的“神性湮灭铳”。

阿杰瞳孔骤然收缩，全身肌肉瞬间绷紧！该死！干扰屏障失效了？还是……这人一直就在这里？像一条毒蛇，早已潜伏在老板选定的终点？

姜小满的脚步停下了。他缓缓转过身，面对着黑洞洞的枪口和海崖下翻涌的混沌，脸上依旧没有丝毫意外或惊慌。海风吹拂着他额前的发丝，露出那双深不见底的眼睛。

“是你啊，蚀骨虫。”姜小满的声音在海风的呜咽中异常清晰，甚至带着一丝了然的淡漠，“‘冥河债保’的尾巴？还是‘九幽拆借’的爪牙？或者……是那些被我扔进深算系统里‘打工’的财神老爷们，临死前凑钱买我命的最后一点私房钱？”

“嘿嘿嘿……”斗篷人发出一连串令人牙酸的干笑，“姜老板好记性。我是谁不重要，重要的是，有人不想让你这么‘干净’地消失。你欠下的债……太多了。” 他晃了晃手中的湮灭铳，暗紫色的光芒闪烁不定，“跳下去？太便宜你了！跟我们走一趟吧，有些‘债主’，想亲自跟你叙叙旧。比如……‘冥河’深处那位被你断了香火债源的‘永眠之主’，还有‘九幽’那些被你抄了老巢的高利贷贩子……他们可都念着你呢！”

“债？”姜小满的嘴角向上弯起一个极小的弧度，那笑容冰冷而疏离，带着洞穿一切的讥诮，“蚀骨虫，你在这行混了这么久，还不明白？这神界最大的债，就是永远还不清的贪婪！我建立的银行，不过是放大了它；我制定的规则，不过是利用了它；而我今天的离开，就是要亲手埋葬它！” 他的目光越过斗篷人，投向那翻涌的墨色深渊，声音陡然拔高，穿透了沉闷的海浪声，带着一种宣告般的决绝，“至于你们这些寄生在贪婪之上的蛆虫……”

话音未落，姜小满动了！不是闪避，不是攻击，而是猛地向后一仰！

“砰——！”

刺眼的暗紫色光束撕裂空气，带着毁灭性的尖啸，几乎是擦着姜小满向后倒下的鼻尖射过，轰击在后方一块巨大的黑色礁石上。没有爆炸，只有无声无息的湮灭！那块坚硬的礁石如同被橡皮擦抹去一般，瞬间消失了一大块，留下一个边缘光滑、冒着丝丝黑烟的恐怖缺口！

与此同时，姜小满的身体已经如同断线的风筝，向着下方那吞噬一切的墨色混沌，急速坠落！

“老板——！”阿杰目眦欲裂，一声怒吼，身影瞬间化作一道黑色闪电，扑向悬崖边缘！他的手中不知何时已多了一把闪烁着高频能量光芒的战术匕首，目标直指斗篷人的咽喉！“蚀骨虫！你找死！”

斗篷人显然没料到姜小满如此决绝，面对神性湮灭铳竟选择主动坠崖！他惊愕之下动作慢了半拍，再想调转枪口对准下坠的姜小满补射，阿杰那凝聚着暴怒与杀意的匕首已带着撕裂空气的尖啸刺到眼前！他不得不狼狈地向后急退，同时扣动扳机，一道紫光射向阿杰！“滚开！碍事的狗！他的命是我的赏金！”

阿杰身形如鬼魅般在半空硬生生扭开，紫色光束擦着他的肩胛飞过，灼热的能量烧焦了作战服，皮肉发出“滋啦”的焦糊味，剧痛传来。但他眼中只有那个急速坠入墨色深渊的身影！“老板——！”

“噗通！”

沉闷的落水声传来，被海浪的呜咽瞬间吞没。姜小满的身影彻底消失在归墟海那浓得化不开的墨色之中。

“该死！”斗篷人蚀骨虫低吼一声，显然任务失败让他恼羞成怒，枪口再次抬起，对准了悬崖边因伤痛和悲愤而身形微晃的阿杰。“废物！连个目标都看不住！那就拿你这看门狗抵债！至少能换点零头！” 他狞笑着，手指扣向扳机。

阿杰站在悬崖边，低头看着下方翻涌的墨色海水，那里已经彻底失去了姜小满的踪迹。他紧握匕首的手因为用力而指节发白，肩膀的伤口传来阵阵灼痛，但这痛楚远不及心中的剧震。然而，下一秒，他眼中翻腾的怒火和悲恸如同被冰封般瞬间凝固，随即化为一种极致的警惕！

就在姜小满消失的海面位置，异象陡生！

没有预想中生命消失的死寂，反而——

“哗啦——！”

仿佛打开了无形的闸门，海面骤然剧烈翻腾！然而涌出的，不是海水，而是无穷无尽、崭新得刺眼的钞票！

百元大钞，千元大钞，印着各种神界图腾和复杂防伪符文的大额神币……红的、金的、紫的、蓝的……如同被压抑了亿万年的洪流，轰然爆发！它们不是一张张飘落，而是像喷泉一样，裹挟着墨色的海水，疯狂地喷涌向铅灰色的天空！

刹那间，悬崖下方的海天之间，下起了一场荒诞绝伦、却又震撼到令人失语的钞票暴雨！亿万的纸片在空中狂乱地飞舞、碰撞、旋转，发出密集如鼓点的“哗哗”声，彻底遮蔽了视线。整个归墟海仿佛变成了一个巨大无比的碎纸机，正在将整个神界积累的财富疯狂地粉碎、抛洒！

阿杰被这突如其来的、象征着整个腐朽金融体系崩溃具象化的景象震得心神摇曳，下意识地后退了半步。“这……老板……这就是您掀翻的棋局吗……”

斗篷人蚀骨虫也完全呆住了，手中的湮灭铳都忘了抬起，目瞪口呆地看着这颠覆认知的奇景：“这……这是……钱？都是钱？！归墟海……喷钱了？！我的！都是我的！” 他贪婪的目光瞬间被漫天飞舞的财富吸引，几乎忘记了眼前的敌人，下意识地伸出手想去抓那些飞舞的钞票。

在这片由钞票构成的、疯狂而绝望的暴雨帷幕深处，在那片墨色海水即将重新合拢吞噬一切的瞬间，阿杰锐利的鹰眼捕捉到了最后一点异样。

一张纸。

那不是崭新的钞票，而是一张边缘磨损、颜色发黄、材质脆弱的旧式借据。它混在无数光鲜亮丽的新钞中毫不起眼，却仿佛有着千钧之重，以一种与其他飞舞纸片截然不同的、异常沉静的姿态，缓缓地、垂直地向着那深不可测的黑暗海底沉去。

借据上，模糊可见几个褪色的古体字迹，似乎是一个名字，一个金额，还有一个早已被遗忘的、血红色的指印。

它沉得那么慢，又那么坚决。在它上方，是象征着神界金融秩序彻底崩塌的漫天钞票狂舞；在它下方，是吞噬一切的永恒归墟。这张脆弱的旧纸，如同一个沉默的句点，又像一枚悄然启动的引信，沉入了绝对的黑暗之中。

庞氏骗局终结者的序章，于此刻无声翻开。

阿杰猛地抬起头，冰冷的杀意如同实质般刺向正被钞票雨吸引、几乎忘形的蚀骨虫。蚀骨虫一个激灵，从贪婪的震撼中惊醒，对上阿杰那双燃烧着决绝火焰、仿佛要将他生吞活剥的眼睛，心中警铃大作，下意识地再次抬枪！“妈的！晦气！别过来！这些钱……”

但阿杰比他更快！他像一头被彻底激怒、失去了主人的孤狼，没有半分犹豫，身体压到最低，无视肩头的剧痛，战术匕首反握，整个人化作一道撕裂钞票雨幕的黑色利箭，带着同归于尽的惨烈气势，悍然扑向蚀骨虫！“肮脏的虫子！为老板偿命来！你的赏金，下地狱去领吧！”

老板以身为引，点燃了终局的导火索。他阿杰，就是那守护火种、清除障碍的最后利刃！无论眼前是虫是神，皆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