香火债 第40章 貔貅暴走事件

三十三重天，曾经金碧辉煌、秩序井然的仙界经济中枢，此刻已然沦为一片令人心悸的废墟。曾经承载着仙神们财富梦想的琼楼玉宇，那些以纯粹仙玉构筑、表面流淌着永不枯竭财气金光的金融建筑，此刻被啃噬得如同被巨虫蛀空的朽木。断壁残垣间，刺耳的“咔嚓！嘎嘣！”声连绵不绝，仿佛有无数贪婪的巨口在疯狂咀嚼着天庭的筋骨血脉。碎裂的仙玉、崩断的金丝、破碎的符箓，如同被无形风暴卷起的沙砾，在失去稳定财气支撑而变得紊乱狂暴的灵气乱流中狂乱飞舞，折射出支离破碎、充满绝望的光。

造成这一切的元凶，就在这片混沌的核心。它已不再是那只象征祥瑞、招财进宝的憨厚貔貅。它的身躯膨胀了数十倍，覆盖着扭曲蠕动、仿佛由无数挣扎的厄运券和破碎的金元宝强行融合而成的暗沉金属鳞甲。每一次沉重的呼吸，都从口鼻中喷出浓稠的、带着硫磺与铜锈混合气息的黑烟，所过之处，连最精纯的仙灵之气都被污染、腐蚀。最令人胆寒的是它的头颅，彻底异化，只剩下一个占据了大半个躯干、布满螺旋利齿的恐怖巨口。那巨口开合间，无论是坚固的仙玉梁柱，还是流转着复杂仙金符文的阵法核心，或是虚空中凝结成实质的财气丝线，皆被那螺旋利齿轻易碾碎、吞噬。它庞大的身躯在废墟中狂暴地扭动、冲撞，所到之处，支撑着三十三重天经济运转的基石——那些象征着仙丹配额、洞府产权、功德借贷的凭证和契约——如同被投入熔炉的纸片，瞬间化为乌有，只留下更深的破坏和刺耳的咀嚼声。它已彻底沦为一头只知吞噬、毁灭的混沌吞金兽。

“拦住它！快拦住那怪物！它往‘多宝阁’去了！”一个天将声嘶力竭地吼叫，声音里满是惊惶。他手中的仙剑光芒吞吐，却只敢在吞金兽外围逡巡，根本不敢靠近那散发着毁灭气息的巨口。他身后的一小队天兵更是面如土色，手中长矛仙索颤抖不止。

“多宝阁？那里可是存放着下个元会所有‘蟠桃期货契约’的母本啊！”另一个负责财库的仙官几乎要晕厥过去，声音带着哭腔。

回应他们的，只有吞金兽更加狂暴的咆哮和更加凶猛的撕咬声。它庞大的身躯撞碎一道绘满祥云瑞兽的玉屏风，那屏风上实时显示着整个仙界各重要资源点的“财气K线”，此刻被撞得粉碎，闪烁的数据流如同垂死的光点，瞬间湮灭。它巨口一张，旁边一根支撑着“南天门股票交易所”巨大牌匾的蟠龙金柱，如同脆弱的糖棍，被拦腰咬断！轰隆巨响声中，那象征着仙界金融中枢的恢弘牌匾，带着无数尖叫的仙吏和飞舞的账册契约，轰然倒塌，激起漫天混杂着金粉和绝望的烟尘。

就在这片混乱与毁灭的漩涡中心，一道相对渺小却异常敏捷的身影，正逆着崩溃的狂潮艰难穿行。姜小满，这个平日里总带着点市井狡黠的小仙，此刻脸上沾满了烟灰，头发被紊乱的灵气乱流吹得如同乱草，唯有那双眼睛，亮得惊人，死死锁定着前方那头造成一切灾难的源头——混沌吞金兽。

狂暴的灵气乱流如同无形的刀刃，切割着他的护体仙光，发出刺耳的嘶鸣。脚下，被吞金兽啃噬过的地面布满巨大的坑洞和粘稠的、散发着不祥气息的暗金色涎液。他身形灵动如穿花蝴蝶，时而猛地矮身从一块轰然坠落的巨大仙玉断梁下惊险滑过，断梁砸落在地的巨响和飞溅的碎片几乎擦着他的后背；时而又不得不奋力跃起，脚尖在一块漂浮的、燃烧着幽绿火焰的账册残页上借力一点，险之又险地避开下方一个翻涌着黑烟的深坑。每一次闪避都耗尽全力，每一次呼吸都带着灼痛。

“小满！小心左侧！”一声焦急的呼喊穿透嘈杂。

姜小满闻声猛地一个急刹，身体几乎失去平衡。一道粗大的、由纯粹毁灭性能量构成的黑金色吐息，擦着他的鼻尖呼啸而过，狠狠轰击在他刚才落脚处后方的一座半塌的丹炉形建筑上。那由“恒温星核金”打造的坚固炉壁，如同烈日下的薄冰，瞬间被熔穿出一个巨大的、边缘流淌着赤红熔液的窟窿！灼热的气浪和刺鼻的金属烧熔味扑面而来，几乎让他窒息。

他惊魂未定地回头，看到太上老君那标志性的白胡子在烟尘中飘荡，他正被几个惊慌的炼丹童子护着，朝这边焦急地挥手。老君的脸色极其难看，显然他的核心产业“兜率宫金融担保司”也未能幸免于难。

“老君！这东西不对劲！”姜小满一边嘶声回应，一边不敢有丝毫停顿，继续向吞金兽的核心区域突进。“它吃的不是实体，是‘概念’！是‘规则’！”他亲眼看到那怪物一口咬下，虚空中代表“天河航运优先权”的几道金色光带直接断裂、消失，并非被吞噬，而是规则层面的崩解！这早已超出了普通凶兽的范畴。

距离在亡命的冲刺中飞速拉近。那吞金兽仿佛感应到了他的靠近，猛地扭转那令人作呕的、只剩下巨口的头颅，一股混杂着贪婪与毁灭意志的狂暴精神冲击如同实质的海啸，狠狠撞向姜小满！那冲击中充斥着无数扭曲的画面：堆积如山的金山银海瞬间化为乌有，借贷者绝望的哀嚎，契约在火焰中扭曲焦黑，以及一种永无止境、吞噬一切的冰冷饥饿感。

“呃啊！”姜小满闷哼一声，大脑如同被无数烧红的钢针攒刺，眼前阵阵发黑，身形剧烈一晃，差点从一块漂浮的残破玉板上栽下去。他狠狠一咬舌尖，剧痛和腥咸的血腥味让他强行稳住心神。不能退！他颤抖的手猛地探入腰间那个看起来破旧不堪的灰色布囊——那是他安身立命的根本，里面装着远比外表看起来多得多的“家当”。

指尖触到一件冰凉坚硬、带着奇异棱角的物品。他毫不犹豫地将其掏出。

那是一本“书”。但它的材质非金非玉非木非皮，更像是由凝固的、不断微微扭曲的灰色烟霭构成，触手冰凉，仿佛能吸走魂魄的温度。封面没有任何文字或图案，只有一片不断变幻、仿佛能映照出人心深处最不堪角落的混沌漩涡。这正是他压箱底的宝贝，从幽冥深处某个禁忌角落“淘”来的奇物——反向功德簿！此物不记善功，专窥人心阴暗，能照见因果孽债，直指本源污秽。

“就靠你了！”姜小满低声喝道，声音带着破釜沉舟的决绝。他深吸一口气，将体内那点微薄的、与这仙界格格不入的“非主流”仙力，毫无保留地灌注进手中这本诡异之书。

嗡——

反向功德簿发出一阵低沉、令人牙酸的嗡鸣，书页无风自动，疯狂翻卷，那封面的混沌漩涡骤然加速旋转，中心一点幽暗到极致的乌光迸射而出，瞬间凝聚成一道凝练如实质、仿佛能洞穿一切虚妄的灰黑色光束！

光束无声无息，却带着一种令灵魂冻结的森然寒意，瞬间跨越空间，精准无比地射向混沌吞金兽那庞大身躯的核心区域——它那覆盖着蠕动金属鳞甲的、正随着吞噬而剧烈起伏的胸膛！

时间仿佛在这一刻被拉长、扭曲。

灰黑色的光束没入吞金兽胸膛的刹那，那疯狂蠕动的暗沉金属鳞甲猛地一滞！紧接着，反向功德簿封面的混沌漩涡骤然爆发出前所未有的、刺目的灰暗光芒！

轰！

并非物理的爆炸，而是一种信息洪流、一种真相的碎片在反向功德簿的上方虚空猛烈炸开！灰黑色的光芒交织、扭曲，瞬间凝聚成一片令人无法直视的立体光幕！

光幕之中，景象清晰得令人窒息：

背景赫然是凌霄殿深处，那至高无上的御书房。蟠龙金柱，祥云缭绕，却透着一股压抑。画面中央，正是身着常服、眉头深锁的玉皇大帝！他不再是朝堂上那个威仪万千、金光四射的天庭主宰，此刻的他，脸上交织着一种令人陌生的焦虑、不甘，以及……一种被压抑到极致、即将冲破堤坝的、**裸的贪婪！他的眼神，死死盯着悬浮在御案上方的一幅巨大、复杂、不断变动的仙界全息“财气星图”。星图之上，代表人间香火供奉的区域，正弥漫着一片刺目的、不断扩大的灰败之色——那是人间信仰动摇、香火急剧衰减的征兆！

“不够……远远不够！”画面中的玉帝猛地一挥袖袍，声音低沉嘶哑，带着一种被逼到悬崖边的狂躁，“下界愚民！供奉日稀！如此下去，蟠桃盛会如何维系？诸天仙神俸禄如何发放？朕这天庭的体面……岂不成了三界笑柄？！”他焦躁地在御案后踱步，手指神经质地敲击着桌面，那敲击声在寂静的御书房内回荡，如同末日倒数的鼓点。

下一刻，他猛地站定，眼中最后一丝犹豫被彻底点燃的贪婪之火焚烧殆尽。他霍然转身，目光投向御书房角落一个不起眼的暗格。他快步上前，手指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颤抖，迅速而隐蔽地结出几个繁复的仙诀。暗格无声滑开，里面赫然堆满了厚厚一叠叠散发着浓烈不祥黑气的符纸——厄运券！那是将下界生灵的灾劫、困苦、绝望强行抽取、压缩、炼制成的禁忌之物，蕴含着庞大而扭曲的负能量，寻常仙神沾染一丝都可能道心蒙尘，甚至引来天人五衰！

玉帝的脸上毫无怜悯，只有一种孤注一掷的冰冷。他毫不犹豫地抓起一大把厄运券，厚厚一叠，数量之多，那厄运券上凝聚的黑色怨气几乎要化为实质的毒液滴落。他快步走回那匍匐在御案旁、体型尚属正常、正温顺地啃食着几块精金矿石的貔貅身边。

“吃！”玉帝的声音带着不容置疑的命令和一丝不易察觉的急切，近乎粗暴地将那一大把厄运券塞进了貔貅下意识张开的口中，“给朕吃下去！把这些‘坏账’、这些‘亏损’，统统消化掉！转化！必须转化为支撑天庭运转的‘硬通货’！朕需要财气！更多的财气！”

画面中的貔貅似乎本能地感到恐惧和不适，发出低低的呜咽，身体试图抗拒地向后缩去。但玉帝那蕴含着无上威严和不容反抗意志的目光，如同实质的枷锁，牢牢定住了它。在主人的强令和那厄运券本身蕴含的扭曲能量侵蚀下，貔貅只能痛苦地、被动地开始了吞噬……

光幕最后定格在玉帝那张被贪婪彻底扭曲、因疯狂而显得狰狞的脸上，以及貔貅那双因吞噬过量厄运券而开始泛起混乱血丝、逐渐失去理智的惊恐眼睛上。

光幕骤然熄灭。

反向功德簿的光芒黯淡下去，书页停止了翻动，仿佛耗尽了力量，变得灰扑扑的，再无一丝神异。那笼罩天地的、令人窒息的灰黑色光芒也瞬间消散。

然而，它所揭示的真相，却如同在滚沸的油锅里投下了一块万载寒冰！

整个三十三重天废墟，陷入了一种比吞金兽肆虐时更加可怕的死寂。时间仿佛凝固了。

咔嚓…咔嚓…

唯有混沌吞金兽那永不知足的咀嚼声，依旧在死寂中固执地回响，显得格外刺耳和荒诞。它似乎并未被刚才的扫描所影响，巨大的口器依旧贪婪地啃噬着旁边半座由“诚信石”构筑的“仙履借贷中心”，将那些代表着仙人信用的基石如同脆饼般嚼碎吞下。

死寂只维持了极其短暂的数息。

“不——！！！”

一声凄厉、愤怒、带着难以置信和被彻底冒犯的尖啸，如同被撕裂的锦缎，骤然从高空炸响，瞬间击碎了这片凝固的时空！

金光万道，瑞气千条！玉皇大帝那高大威严的身影在刺目的神光中显现，降临在这片狼藉的废墟之上。他头戴十二旒冕冠，身着九龙盘绕的帝袍，周身笼罩着神圣不可侵犯的光辉，仿佛要将这片污浊的废墟彻底净化。然而，那张本应宝相庄严、威临三界的面孔，此刻却因极致的暴怒而扭曲变形，赤红如血，额头青筋暴起如同虬龙，双目喷出的怒火几乎要化为实质的金焰，烧穿虚空！他周身散发出的恐怖威压如同实质的海啸，轰然压下，让本就摇摇欲坠的残破建筑再次发出不堪重负的呻吟，无数碎裂的仙玉和金属被这股威压碾成齑粉！

“大胆狂徒！姜小满！”玉帝的咆哮如同九天雷霆，震得整个三十三重天都在簌簌发抖，声音里充满了被揭穿最不堪秘密的狂怒和毁灭一切的杀意，“你竟敢……你竟敢用如此邪魔外道之术，污蔑朕躬！构陷至尊！其心可诛！其罪当形神俱灭，永世不得超生！”

他的目光如同淬了毒的利箭，死死钉在下方废墟中、因刚才的扫描和此刻恐怖的威压而脸色苍白、身形微晃的姜小满身上。那目光中的憎恨与毁灭欲，比吞金兽的巨口更加令人胆寒。

“陛下息怒！”太白金星几乎是连滚爬爬地从一堆倒塌的玉柱后冲了出来，声音抖得不成样子，白胡子都因恐惧而剧烈颤抖，“陛下！此事……此事定有蹊跷！姜小满所用邪器，必为域外天魔所制，专擅蛊惑人心，扭曲视听！其显化之影，断不可信！定是此獠与魔头勾结，意图乱我天庭根基！陛下明鉴啊！”他扑倒在地，叩首不止，额头上瞬间沾满了地上的灰烬和粘稠的涎液，狼狈不堪，只想立刻将姜小满打成妖魔同党，平息玉帝的怒火。

“陛下！太白金星所言极是！”一个掌管律法的天官立刻尖声附和，手指颤抖地指向姜小满，“此等邪器，闻所未闻！必是魔道之物！姜小满，你私藏魔器，窥探天机，污蔑圣君，罪该万死！”

“对！对！必是邪器惑乱！”另一位星君也急忙跪倒，声音发颤却异常高亢，“陛下圣明烛照，泽被三界，岂会……岂会行此……此等之事！定是这姜小满包藏祸心！”

“姜小满！你不过一介微末散仙，仗着几分市井伎俩混迹天庭，不思感恩，竟敢行此大逆不道之举！还不速速跪下认罪，交出邪器，或可求陛下开恩，留你一缕残魂！”另一位与姜小满有过节的仙官厉声喝道，眼中满是幸灾乐祸。

短暂的死寂被打破，如同堤坝溃决，各种声音瞬间爆发出来，汇成一片嘈杂的浪潮。幸存的大小仙官们，无论是惊魂未定的天兵天将，还是损失惨重的财库仙吏，或是几位位高权重的星君，此刻无一例外，全都面色煞白，眼神躲闪，纷纷跪倒在地，朝着玉帝的方向叩拜。他们口中高呼着“陛下息怒”、“陛下明鉴”、“狂徒该死”，声音因极度的恐惧而尖锐颤抖，汇成一片嘈杂的声浪，试图用这喧嚣的忠诚来掩盖内心深处那刚刚被反向功德簿强行撕开、血淋淋的惊骇与动摇。

他们不敢信，更不敢言。那光幕中玉帝被贪婪扭曲的面容，和他亲手将厄运券塞入貔貅口中的动作，如同烙印，深深灼伤了他们的元神。但至高无上的权威，如同万钧重担，死死压垮了他们任何一丝质疑的念头。此刻，指责姜小满，唾骂那“邪器”，成了他们唯一的、也是自保的出路。整个废墟之上，只剩下玉帝狂暴的怒火和群仙恐惧的附和，以及那头怪物永不满足的咀嚼声，构成一幅无比荒诞又压抑至极的画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