元宵灯会的风波虽被压下,但空气中弥漫的紧张感却并未消散。林晏清深知,苏婉茹和周雨柔绝不会就此罢休,她们如同潜伏在暗处的毒蛇,只是在等待下一个更佳的攻击时机。而她,也需要利用这段相对平静的时间,巩固自身,同时留意着任何可能出现的破绽。
日子在表面的平静中滑入二月。二月初二,龙抬头,民间有祭祀、剃头、吃春饼等习俗,祈求风调雨顺,五谷丰登。宫中亦会举行相应的祭祀仪式,宸王府作为宗室亲王,自然也要循例准备。
这日,林晏清正在查看王府准备用于祭祀的贡品清单,太妃身边的嬷嬷前来传话,说是安阳长公主府派人送来请柬,邀请各府女眷于龙抬头这日,过府参加“引龙虫”的雅集。
“引龙虫”是京中贵族间流行的一种雅戏,于二月初二这日,用灰屑从门外蜿蜒撒入宅内,直至厨房,并围绕水缸绕行一周,谓之“引钱龙”,祈求财运。同时,女眷们也会佩戴用彩绸、金箔制成的“龙虫”饰品,互相比较精巧,算是应节。
林晏清对这类活动兴致缺缺,但安阳长公主的面子不能不给,加之太妃也觉得去沾沾喜气挺好,她便也应下了。
龙抬头这日,安阳长公主府邸热闹非凡。庭院中早已用细细的灰线撒出了蜿蜒的“龙道”,直通内院。女眷们衣香鬓影,发间、衣襟上大多点缀着各式各样精巧的“龙虫”饰品,或金箔璀璨,或彩绸斑斓,互相品评,笑语不断。
林晏清今日打扮得较为素雅,只在一支碧玉簪旁别了一枚小巧的金丝盘龙扣,既应景又不**份。她与几位相熟的夫人寒暄后,便安静地坐在水榭边,看着庭院中的热闹。
安阳长公主今日心情甚好,亲自带着几位宗室王妃和重臣夫人,沿着“龙道”走了一圈,完成了“引龙”仪式。仪式结束后,她便招呼众人入席,品尝特制的春饼和各色时令佳肴。
席间,一位林晏清有些面生的夫人,穿着绛紫色团花锦袄,戴着赤金点翠的大“龙虫”发钗,显得格外富态。她笑着对安阳长公主道:“长公主殿下这‘引龙’仪式办得真是隆重,今年府上定然财源广进。说起来,宸王妃娘娘打理的‘林记’生意红火,日进斗金,想必王府的‘钱龙’早已引到家了吧?”
这话听着像是恭维,实则却有些刺耳,隐隐将商贾之事与王府尊贵身份联系起来,暗指林晏清过于重利。
林晏清抬眸看了那夫人一眼,认出是吏部赵侍郎的夫人,与苏家似乎也有些拐弯抹角的关系。她微微一笑,语气平和:“赵夫人说笑了。‘林记’不过是些小打小闹,贴补些府中用度罢了,岂敢与长公主府相比。王府尊荣,乃陛下恩赐,将士用命,岂是金银可以衡量。”
她四两拨千斤,既点明了“林记”的性质,又抬高了王府的格局,将赵夫人那点小心思轻轻揭过。
安阳长公主也笑道:“安平说得是。咱们这样的人家,图的是一份安稳尊荣,钱财不过是身外之物。”
赵夫人碰了个软钉子,脸上有些挂不住,干笑两声,不再言语。
然而,麻烦并未就此结束。酒过三巡,众人移步至花园中赏玩早开的玉兰。就在经过一处假山时,假山上方一块松动的石块忽然毫无征兆地滚落下来,直直朝着走在稍前方的林晏清砸去!
“王妃小心!”
惊呼声四起!
走在林晏清身旁的贺兰筝反应极快,几乎是本能地伸手想将她拉开。但有人比她更快!
一直看似随意走在林晏清侧后方的萧煜(他因宫中祭祀结束得早,便也来了长公主府接林晏清),在石块滚落的瞬间,已迅如闪电般上前,一手将林晏清牢牢护在怀中,另一手臂猛地一挥,用巧劲将那石块拨向了无人之处!
“砰!”石块砸在旁边的草地上,发出一声闷响。
这一切发生得太快,等到众人反应过来,只看到萧煜紧紧护着林晏清,而那块足有碗口大的石头就落在他们几步开外。
“煜儿!安平!你们没事吧?”安阳长公主吓得脸色发白,连忙上前。
萧煜松开林晏清,仔细查看她是否受伤,确认她无恙后,才沉声道:“无事。”但他看向那假山的眼神,已是一片冰寒。
林晏清惊魂未定,靠在萧煜怀中,感受着他胸腔里传来的急促心跳,心中亦是后怕。这假山是长公主府园中一景,常年有人打理,石块怎会无故松动坠落?而且时机如此凑巧?
“查!”萧煜的声音冷得如同腊月寒冰,“给本王彻查这假山!看看究竟是年久失修,还是……有人动了手脚!”
长公主府的下人立刻战战兢兢地上前查验。很快,回报来了:那石块并非自然松动,其底部的支撑处有被人为撬动过的痕迹!
又是“意外”?
在场众人的脸色都变得精彩起来。接二连三的“意外”都冲着宸王妃而去,这未免太过巧合!
安阳长公主脸色铁青,在自己的府邸发生这等事,简直是打她的脸!她厉声下令:“给本宫查!今日都有谁靠近过这假山!”
一番盘查下来,有几个小丫鬟哆哆嗦嗦地指认,曾看到赵侍郎夫人身边的一个贴身嬷嬷,在宴席开始前,似乎在那假山附近徘徊过片刻。
所有人的目光瞬间聚焦在赵夫人身上。
赵夫人顿时慌了神,连连摆手:“不……不是我!我怎么会做这种事!定是那起子小人污蔑!”
萧煜根本不听她辩解,直接对秦川道:“将赵夫人及其随行人员‘请’回王府,仔细询问。”他用了“请”字,但语气中的不容置疑,让赵夫人瞬间瘫软在地。
好好的雅集,再次不欢而散。
回府的马车上,林晏清靠在萧煜肩头,沉默良久,才轻声道:“她们……这是狗急跳墙了么?”连在长公主府邸、众目睽睽之下动手的手段都使了出来。
萧煜揽着她的手臂收紧,声音里带着压抑的怒火和一丝心疼:“是本王之前太过宽容,让她们以为有机可乘。”他低头看着她,“放心,赵家……以及他们背后的人,很快就会知道,动你的代价。”
林晏清握住他的手,没有说什么。她知道,萧煜这次是真的动了怒。赵侍郎不过是马前卒,他背后站着的是谁,彼此心照不宣。
这一次,恐怕不会再轻易善了了。
果然,赵侍郎夫人被“请”回王府后,虽未用刑,但在萧煜冷厉的气势和确凿的指向下,心理防线很快崩溃,哭诉自己是受了苏婉茹身边一个已被打发走的嬷嬷的蛊惑,说只要让宸王妃在公开场合出点“意外”,坏了名声,她女儿就有机会在“花神”评选中脱颖而出云云。
证词再次指向了苏婉茹。虽然依旧没有直接证据证明是苏婉茹亲自指使,但屡次三番,其嫌疑已是板上钉钉。
萧煜当夜便进宫面圣。
第二日,宫中便传出旨意,吏部赵侍郎治家不严,纵容内眷行凶,险些伤及亲王妃,革职查办。同时,皇帝下旨申饬苏侍郎教女无方,罚俸一年,并责令其对女苏婉茹严加管束,无诏不得出府,形同加重了禁足。
这道旨意如同一记响亮的耳光,打在苏家和其盟友的脸上。朝野震动,所有人都明白,宸王这是动了真格,陛下也表明了态度。
一时间,那些原本还在暗中观望,或与苏家有所牵连的人家,纷纷收敛行迹,噤若寒蝉。
王府似乎迎来了一段真正的平静。
但林晏清站在窗前,看着庭院中萌发的新绿,心中却没有丝毫放松。苏婉茹被重重打压,周雨柔暂时蛰伏,但这并不意味着结束。相反,她觉得,这更像是暴风雨来临前,最后的死寂。
对手绝不会甘心失败,她们只会变得更加疯狂和不可预测。
而她,必须做好应对一切的准备。这场围绕着她和萧煜的战争,远未到结束的时候。下一次,她们又会使出怎样的手段?林晏清轻轻摩挲着腕间的玉镯,眼中闪过一丝冷冽的锋芒。她等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