永夜刀语 第14章 义体坟场的悼词

齿轮-07 冰冷的遗言和义眼中榨取的信息，如同浸透冰水的绞索，缠绕在脖颈，缓慢而坚定地收紧。样本分送两地，坐标已然明晰，追踪器仍在皮下顽固跳动。这座钢铁囚笼，已无逗留的意义。

毁灭痕迹，制造混乱，或许能稍稍延缓那必然到来的追猎。

夜刹的目光投向大厅中央那巨大却已黯淡无光、内部仅余濒死蠕动的能源晶核。最好的焚化炉，近在眼前。

他不再看那具逐渐僵冷的尸体，转身走向控制台区域。狱牙低呜一声，甩掉獠牙上最后一点血污，瘸着受伤的腿，紧紧跟上。空气中弥漫的血腥与机油味似乎更加浓重了，混合着一种终结的气息。

控制台大多已因之前的数据风暴而黑屏、冒烟，但核心的能源调控单元似乎还残存着一丝苟延残喘的反应。夜刹的手指在布满灰尘和焦痕的操作面板上快速划过，左眼艰难地过滤着杂乱的错误代码，试图从熔炉崩溃后遗留的碎片化数据中，找出强行过载、引发链式爆炸的指令序列。

这不是精细的操作，而是粗暴的短路和能量倒灌。

他拔出几根关键的数据线，露出里面色彩各异的线芯。指尖跃动起微弱的、源自《不灭躯》淬炼后残留的生物静电，混合着左眼强行调用的一丝不稳定能量，精准地搭上特定组合的线头。

刺啦！

电火花爆闪，一股焦糊味升起。某个备用电容组被强行激活，发出不祥的嗡鸣。

“不够。”夜刹低语。他需要更直接、更暴烈的引爆。

反手，唐刀出鞘。但这一次，刀锋并非斩向敌人。他双手握柄，将狭长冰冷的刀身倒转，刀尖向下，对准了控制台主能源接口深处那些最粗大、包裹着绝缘层的主能量导管！

深吸一口气，全身力量灌注双臂，新生的“钢铁筋膜”在皮下微微鼓胀！

“噌——！！！”

唐刀 被他以巨大的力量，如同楔子般，狠狠刺入了控制台内部！金属撕裂，绝缘层破碎，刀身与高能量导管发生了最直接、最致命的接触！

几乎是同时，夜刹猛地向后跃开！

轰隆隆——！！！

以唐刀 为媒介，恐怖的能量瞬间从尚未完全枯竭的晶核中被疯狂抽取，又因这暴力的短路而彻底失控！整个控制台如同被点燃的火药桶，猛地爆炸开来！炽烈的火焰和冲击波将无数零件、屏幕碎片炸得四处飞溅！

更大的连锁反应开始了！

失去了控制系统的约束，中央晶核那本就极不稳定的内部平衡被彻底打破！暗红色的光芒疯狂闪烁，然后骤然变得无比刺眼！表面浮现出无数蛛网般的裂痕，内部传来令人胆寒的、如同星辰崩碎般的轰鸣！

“走！”夜刹低喝一声，一把抓起因爆炸气浪有些踉跄的狱牙，朝着记忆中来时的通道疾冲而去！

身后，是光芒达到极致、即将彻底毁灭的晶核，以及开始坍塌、被火焰吞噬的控制大厅！

他们冲出核心区域，重新闯入那片广阔而压抑的下水道坟场。身后传来一声足以撕裂耳膜的恐怖爆炸声！紧接着是地动山摇般的剧烈震动！炽热的光焰甚至从身后的通道口喷涌而出，瞬间将这片地下空间映得恍如白昼！

爆炸的冲击波沿着管道疯狂蔓延，震得两侧堆积如山的义体残骸如同雨点般簌簌落下！许多半埋的尸骸被震得翻滚出来，扭曲的金属肢体无力地弹动，仿佛在最后时刻经历了又一次微不足道的死亡。

夜刹和狱牙在剧烈的震动和不断落下的金属碎块中艰难前行。

就在这时——

“嗷呜——呜——！！！”

狱牙突然停下了脚步，他挣脱了夜刹的手，猛地人立而起，仰起头，对着那被爆炸火光映亮、却依旧看不到顶的黑暗穹顶，发出了漫长而凄厉的嚎叫！

那嚎叫声不再是警告，不再是愤怒，而是充满了某种难以言喻的、混杂着悲伤、迷茫、甚至是一丝…共鸣的悲怆！他新生金属獠牙在火光下闪烁着冰冷的光泽，但发出的声音却如同最原始的荒野孤狼，在为整片墓地的死者，也或许是为自身那被强行改造的命运，唱着最后的挽歌！

这突如其来的、充满野性悲伤的长嚎，竟似乎引起了某种诡异的共鸣！

嗡……

那些堆积如山的、本应彻底死寂的义体残骸，那些被掏空胸腔、扭断脖颈、剥离肢体的破碎造物，此刻竟随着狱牙的嚎叫和远处持续的爆炸震动，开始微微地、集体地颤抖起来！金属关节摩擦，断裂的线缆抽搐，发出细密而令人头皮发麻的“咔哒”声，仿佛无数沉眠的亡灵正试图回应这声兽性的悼词，最后一次活动它们僵硬的肢体！

火光跳跃，阴影在这些颤动的残骸上疯狂舞动，宛如一场沉默而盛大的群魔乱舞，一场机械尸骸的最终哀悼。

夜刹停下脚步，站在狱牙身边，沉默地注视着这诡异而震撼的一幕。火光将他毫无表情的脸映得半明半暗。

他的目光扫过那些颤动的残骸，忽然，左眼的余光被不远处一具刚刚因震动而从泥浆里滑出的、相对完整的义体人吸引。

那义体人仰面躺着，胸腔被彻底剖开，露出空荡的内部。但它一只扭曲的金属手掌，却死死地攥着什么东西。

一张被油污浸透、边缘卷曲破损的……纸？

在这种地方？

夜刹走上前，用脚轻轻拨开那义体人僵硬的手指。

那张纸飘落下来，背面朝上，能看到是一些稚嫩而混乱的线条。

他弯腰将其捡起，翻了过来。

火光下，纸上的内容清晰可见。

是用简陋的炭笔或者类似东西画的涂鸦。线条歪歪扭扭，却充满了某种令人不安的生动感：一个身形高瘦、穿着长袍（或许是孩子对破损风衣的理解）、脸上没有太多细节但手持长长利刃的人影；人影脚边，蹲坐着一只线条简单却强调了利齿和一条异常粗壮机械腿的狗！

那机械腿的画法，甚至隐约反射着周围火光的微光。

与他被迫传送前，在那泥泞之地惊鸿一瞥看到的、染血的涂鸦，几乎一模一样！只是这一张更加破烂，浸满了油污，仿佛被珍藏了很久，又或许是被不同的手在不同时间画出？

冰冷的寒意顺着脊椎悄然爬升。

跨越了空间，甚至可能跨越了时间？这些涂鸦……到底意味着什么？是谁画的？为何会出现在这里，出现在一具南宫家的废弃义体人手中？

远处的爆炸声渐渐平息，只剩下火焰燃烧的噼啪声和建筑结构偶尔坍塌的闷响。残骸的颤抖也逐渐停止，彻底恢复了死寂。

狱牙的嚎叫也停了下来，喉咙里发出低低的呜咽，似乎耗尽了力气，低下头，蹭了蹭夜刹的手。

夜刹捏着那张污浊的涂鸦，站在无数静止的残骸中间，仿佛站在一个巨大谜团的核心。

火焰的光芒在他深不见底的瞳孔中跳动，映照着涂鸦上那诡异的预言般的画面。

毁灭已然降临。

而谜题，才刚刚开始展开它狰狞的一角。

下一个……会是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