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个夜晚,邵粉玲注定要失眠了。
“肝癌”这两个字,像一把锋利的匕首,总是有意无意的刺进她的心脏,又像一头狰狞的怪兽,动不动在她心里横冲直撞。虽然她对李富贵说过“陪她十年”的安慰话,可谁不知道,肝癌意味着什么?特别是“晚期”二字从李富贵的口里说出来时,她分明听见了生命倒计时的滴答声。
第一个男人在她毫无防备的情况下,突然离开了她,如今连第二个男人也可能无法陪她走到最后。想到这里,一阵刺骨的寒意从脚底直窜上来。今后的漫漫长夜,谁来陪她说话?白日的柴米油盐,又该与谁分享?即使自己有能力养活自己,但有他在,至少是个伴呀,他给自己的不只是物质上的依靠,更是寒冬里相互依偎的温暖,是深夜里有人应答的安全感呀……
暗淡的月光透过窗帘的缝隙洒进来,邵粉玲望着天花板,感觉整个世界都在一点点崩塌。
人在感叹命运的无常时,最容易回头望。所以她那刻骨铭心的往事,又像空中悬浮的暗物质一样,流进了她的心里——
…………
当年,在荒无人烟的二狼山,在那个魔鬼李卓施暴的山沟里,邵粉玲看看对面那挂在山崖上的斜阳,知道太阳已经不高了。嶙峋怪异的山脉间浮起了一层薄薄的瘴雾,丛林上空不断掠过鸟儿的叫声。一只野兔惊慌失措地跑了过来,看见她,又慌忙一个转身跑了,仿佛被什么追赶,或者觉察到了什么不安全的现象。
丛林里的气温越来越低了,恍惚间好像进了深秋,冷得她那裸露的胳膊上起了一层鸡皮疙瘩。体恤衫被树枝划破了,她索性从衣服上扯下了一条布带,将她咬断的手指缠住,然后将两个衣襟一挽,绑在了腰间的伤口上,就这么将就将就吧。至于冷 ,那是没办法了。唯有在这里,她才体会到了温差的厉害了。她记得自己当年好像看过《六月雪》的折子戏, 此刻,感觉和初冬的气温没有什么区别了。
除了冷之外,丛林里呈现的各种信息也使她心里发毛。或是匝地而起的扑噜声,或是倏然而来的那股刁钻的风,或是鸟儿怪异的急叫声,或是兔子狂奔的身影,这些现象总使她的心不由得惊悸一下,使她的心处在高度的紧张和警戒之中。要是到了晚上,那她就更难承受了。她必须离开这里,走出丛林,回到那个车辆通行的沙石路上。
但想要离开丛林,下到沟底,必须得看见那个魔鬼所在的方向。不然,她逃脱了那个魔爪,会又被那个魔爪抓去。为此,她一直用眼睛在寻找那个魔鬼的身影。几个小时以来,她感到眼睛都盯酸了,始终没看到。他在哪儿?是不是走了?如果走了,怎么没看见他越过沟口对面的那片草洼?虽然从这个方向看不到沟渠里的车,但沟口那个草洼是可以看到的。她知道那个草洼是这个深沟的惟一出口。所以,她的眼睛一直盯着那个出口。他觉得惟有看到他,她心里才能踏实些。首先,她有了对付的方向感。
既然他无踪无影了,那就下山吧。必须走出丛林。如果碰到他,到时候再说吧。在这个魔鬼把刀子抵在她腰间的那会儿,她感到她的生命在进行着倒计时。现在,她感觉她的生命还可以延续,至少跟前没有了威胁她生命的器械,她有了自由。她认为自己只要有一丁点自由,就有冲破困境的一线生机。母亲曾说:人只要留住命,就能留住身。只要身子能动,啥事都能对付。
为了让自己能够安全下山,她从一棵白杨树上,折下了一个擀面杖一般粗的树枝,挎掉小枝条,弄成了一条光溜溜的棍子。这个棍子就是她撬起生命的杠杆,她要用这个杠杆为自己谋得一条生路,所以她就握着它下山了。
她不知道她当初爬上这座山时,用了多长时间。现在从这座山上往下走,却感觉自己爬得好高了。她在丛林中穿行,一路跌跌撞撞,磕磕碰碰,终于走出丛林,下到了山台上。
这时候,邵粉玲感她眼前一下亮堂了起来,好像从雾气沼沼的世界里回到了人间。她看到了那片胡杨林,夕阳给胡杨树梢涂上了红色,和山崖的黄,树叶的墨绿,形成了层次分明的色系,看上去很壮观。但她无心欣赏这里的壮观,为了活命,她必须前行,就沿着这胡杨林小心翼翼地往出走。她随时都有与那个魔鬼决斗的准备,将他剁成肉酱的想法也在自己的脑海里频频闪动。
终于,她看到了远处的车,它像个蜗牛似的在那里缩着。她知道,车尽管被摔坏了,至少是安全了,那个魔鬼对它是奈何不了的。
就在她朝远处的车张望时,“嗵”地一下,一棵胡杨树上跳下了李卓。
邵粉玲一惊,顿时感到刀子要捅进她的胸脯了,她大叫一声,拔腿就跑。她想,如果他追上来,她就用手里的棍子打。打!打!!打!!!打掉他手里的刀子,打死他!
她想着,跑着,没命地跑着,像一只惊慌失措的鸡,被野物追赶着,她沿着倾斜的草坡,横着往沙石路方向狂奔时,听到了一个别样的声音:“邵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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